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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李念東對北方建築集團一向有辦法,他有門路……」

  一帆恨得牙齒癢癢,「那又怎麼樣?得了,你等著吧,我會把直撥電話給你找到。」

  「林小姐,還有其他兩個廠家,實力也不容小覷呀!」

  一帆很不高興地掛上了電話,其他廠家她管不著,現在她只不想讓亞同輕鬆地接了這批生意,只要不是亞同,誰都可以,她都是勝利。這個王曉冬太可惡了,一門心思想獨吃,倒忘了問問他做成這筆生意後,他要提多少?兩萬?四萬?或更多?

  忽然BP機響起來,她抓起來,上面寫著:林小姐,在您的大力協助下若成功了,給你一萬塊,董事長親自點了頭。明天先給你現金5000塊,成不成功都是你的,另一半成功後兌現。王曉冬。

  一帆沒想到錢會這麼好掙,在復仇的路上會輕而易舉地撈到一筆小財。她念過四年大學,當然清楚地知道這是什麼錢財,但在這個社會,不掙白不掙,人人都在利用手中的權力和機會掙錢,眾人都醉為什麼她要獨醒?錢小豪少掙了?一丁點的權力就能發揮到極至;錢勇夫少掙了?那麼多廠家哭著鬧著削尖腦袋給他送錢,像龍華,亞同,哪一筆合同背後沒有花天酒地的豪門宴和大把大把的現鈔?誰管得了誰?司法、官員和大企業主一奶同胞,親如一家,從秦始皇開始到現在就沒分開過,連員警都是政府的附庸,變著法兒對窮人而不是對所有人進行一視同仁的管轄,幹嗎她要一個人假正經?

  她消了BP機上的資訊,給總部的季文康打電話,這上鉤的魚兒最好不要跑了。電話通了。

  「喂!」

  「請問哪一位?」是季文康的聲音。

  一帆從容地掛上電話,讓他想去吧。然後拿起辦公桌上工程部預算人員送來的方案,打開電腦,核對上面的數字。

  一會兒,錢小豪來了,邁著四平八穩的將軍步,腆著啤酒肚,流行歌曲從他咧得很開的油光光的嘴巴裡流出來,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昨天會議上沒有審問他,逃過一劫,高興得不行,身後又跟著兩個畏頭畏尾滿臉堆笑的建材業務員,嘴裡無非是說:「我們的東西不錯,如果您肯幫忙,好處有的是……」

  下午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一帆就離開了辦公室。錢小豪早走了,不知什麼原因,大概看著她為工程部核預算,沒叫她。

  現在預算全部列印出來了,她也可以提前放鬆了。把卡裡的錢取出來,去附近的一家商場給母親買了一件薄棉裙,一慈不是說母親穿著裙子好看嗎?夏天過去了,也只能買棉裙了。這種棉裙樣式不一定適合母親,但為了一片心意,一種補償,她毫不猶豫買了下來。給一慈買的是一雙高筒皮靴,她一看這種風格就喜歡上了,而且認定一慈穿上肯定好看,她那麼漂亮,那麼委婉,那麼與世無爭,穿著這件小姐皮靴,會很好玩。

  回到家時,媽媽和妹妹正忙著,一個快速做晚飯,一個忙著穿長筒襪和裙子,裙子是天藍色的很古板的那種。

  「喂,哪買的這種套裝?都過時了!」她當時就抓著那件衣服看,布料紋路很粗。

  「我的工作服,統一發的,都這樣!」一慈卻感到無比的驕傲。

  「什麼工作服?你在哪裡工作?」一帆感到驚奇。

  「就在附近餐館,一個月400塊,還包吃住!」母親在廚房接過話說。

  一帆有些惱怒,「不是讓你去培訓班嗎?沒去?」

  「去了,我識字不多,書上講的看不懂。」一慈說著,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

  「就因為不懂,所以才要你學呀!」

  「學不會,就不要學了唄!」一慈發覺姐姐的臉色難看,小聲辯解,「這份工作也不賴呀,人家也沒嫌我沒文化。」

  一帆板著臉孔,「一天工作多少時間?」

  「從早上9點一直到晚上11點,中午休息2小時。」

  「400塊?」

  「是呀!」

  「你認為不錯?」

  一慈閃著清秀明媚的眼睛點點頭。這個剛脫離鄉村繁重體力勞動的女孩,幾乎沒見過百元鈔票,所以當在光潔如鏡的餐廳跑跑腿,招呼客人,也有一種上天堂的感覺;月末接過四張大額鈔票時那種惶恐激動的心情,更甭提了,她覺得這已經是淘金了!

  一帆心裡十分難過,她一不留神的當兒,一慈偷偷地溜掉了。她便朝母親發火,「你怎麼不管管她?這樣混下去能混出什麼名堂來?」

  母親吭吭哧哧從案板上抬起頭,「這有什麼不好嗎?在鄉下哪有機會一月掙400塊?還不拖欠工資!」

  「她這個年齡學點東西還不算晚,幹嗎這麼急著掙那點錢?學了東西,以後有的是工作機會!」

  「哪像你說的?現在閑著找不著工作的人多著呢。」母親並不同意她的說法,「她不願意學,我讓她學她就學?她不像你,腦子轉得快,一學就會……」

  一帆對最後一句話嗤之以鼻,她腦子轉得快嗎?一學就會?她又不是神仙也不是聖人,怎麼會有這種本事?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刻苦用功,希望擺脫生活的上困境!但為什麼給母親留下這種印像?這讓她悲哀。

  「一帆,你吃飯了嗎?要吃快點一起吃,我還有事呢。」母親在裡面叫她。

  「你有什麼事?」一帆從一進門就感覺到家裡氣氛有些奇怪。

  「我也找了點事做,晚上給人家洗菜,做夜宵。」

  「好!」

  母親回頭看了她一眼,「別陰陽怪氣的!我閒不住,再說這活也累不著,洗洗菜,刷刷盤子什麼的,又有板凳坐著,一月下來250塊呢!整天在家裡光吃不掙哪行呢!」

  「白天呢,媽?」

  「白天幫著一個山東老鄉賣菜,黃瓜青椒番茄什麼的,他攤子大,看不過來,一個月也給了300塊!趁我現在還能動——你想養老還不容易,遲早我會有不能動彈的那一天!」

  淚水悄無聲息地湧出來,一帆沒再說什麼,把裙子靴子放在床上,把一千塊錢放在母親枕頭底下,悄悄走了出去。母親識字不多,對社會和未來的看法來源於她一生的經歷,也許運氣太壞,她這一輩子都在動盪、貧窮和不正常的社會競爭中度過的,她從不相信未來還有更美好的日子等著她;也許有,那是別人的,她只相信現在,掙一分錢未來就有一分錢的保障,她的拼命和不顧一切都是因為過去對金錢太饑渴,她無法正常地看待這一切;有錢意味著有飯吃有新衣服穿,可以心裡踏踏實實,夜裡不再失眠;即使辛苦些,也比偷竊光彩多了。這是過去四十多年的生活深深留在她心裡的烙印!這種苦難的印痕是那麼深,超過了健康,超過人本身愉悅的需求,超過了身體的承受能力!

  一帆回到宿舍時已經快8點了,隔壁告訴她,樓下有人在等她。剛才上樓時怎麼沒看到?一帆急急地下了樓,在銀杏樹下的黑影裡看到了季文康。

  「喂,你站在這兒多久了?」

  「快2個小時了。」

  「快2個小時了?從一下班到現在?你怎麼不呼我?」

  「沒你的呼機號。」

  「剛才我上樓時怎麼沒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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