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以後(21)_張無花

二十一

　　夫妻本來就是螺絲和螺帽的關係。總要不停地磨合，不停地妥協，不停地掙扎，才能走完那漫長的一生。藍采已經習慣了別人向她妥協，她是八零後出生的，從小到大都是別人為她讓步，寵著她，由著她，性格獨特，有主見，卻很少替別人考慮，缺乏換位思考能力。所以不管這幾天海波怎麼跟她解釋，她心裡總還是不舒服，認定海波不先經過她同意就承諾替別人辦事是非常錯誤的。

　　當然那種感覺她也只是放在心裡，表面上還是要裝作無所謂。這些事就像是藏在水面下的草，雖然糾纏著很糟心，可只要風平浪靜，就什麼問題也沒有。怕就怕變天時的波濤洶湧，會把一切都翻出來，亮出來，這些點點滴滴的事兒就成了反駁對方或傷害對方的有力武器，誰又能知道，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就是一把把雙刃劍，傷害別人的同時也會把自己傷得血肉模糊，而成為導致婚姻擱淺的最後一根稻草。

　　剩下的幾天藍采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海波為此累壞了，自從藍采去了一次廁所，就發誓再也不進海波家的廁所了。那是什麼呀？就用水泥砌了兩個蹲位，下面張著一個大坑，屎尿都排在裡面，往下一低頭就看到黃澄澄黑乎乎的一片，都以一種剛入坑的形狀結著冰渣，這讓本身有些潔癖的藍采根本解不出手來，一個勁直噁心。再加上廁所裡沒有燈，沒有暖氣，藍采蹲在那裡五分鐘，屁股都凍麻了。

　　"以後我不上你們家廁所了，你看著辦吧。"

　　既然藍采都這麼說了，海波有什麼辦法？他只能買來一個乾淨的夜壺，供藍采排泄用。每次用完，海波都要出去給她倒掉，還要給她沖洗乾淨，只要留下一點異味，藍采都不會再用了。其他時間，海波還要串門、上墳、貼春聯、放鞭炮，忙得腳不沾地。

　　年初三那天，幾個親戚過來串門，藍采躺在裡屋，就聽李金花在外屋跟他們說："這城裡的兒媳婦，太難伺候了，整天讓我們海波給她端屎端尿，我2004年動闌尾炎手術那會兒，住了一星期醫院，就沒捨得支使海波動一動手指頭，那麼疼那麼難受，我都自己爬起來上廁所。看我們家海波，現在反倒被自己媳婦支使得團團轉。還有啊，他們都結婚一年了，我讓他們趕快要個孩子吧，他們還老大不樂意。表面上看我吧，孩子爭氣，找了個城裡媳婦，可那心裡啊，就是沒有一點當人婆婆的感覺。真是造孽啊。"

　　藍采一聽就寒了心，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李金花一直不喜歡她了，還不是因為她現在不想生小孩。海波好幾次給老家打電話，李金花都催他們要孩子，海波這人對家裡人實誠，直接跟他媽說藍采不想要，帶孩子太累了，他們還沒做好要孩子的準備，藍采想等還完貸款再要孩子。那時候李金花就對這個城裡媳婦不滿意了，再加上藍采剛來到就因為多說話讓李金花和海波在鄉親們面前丟了面子，病倒後又讓海波操心。用農村人的觀點看，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那叫陰盛陽衰。

　　藍采心裡想，這些事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城鄉之間和兩代人之間的觀念差距，藍采也能想開。可是李金花有什麼怨言當著藍采的面說說也就罷了，幹嘛當著外人的面窮嚷嚷？她不怕丟人，藍采還怕呢，真他媽沒素質。

　　可這個人又是自己婆婆，是海波的媽，藍采不能爬起來去罵她，只能在心裡瞎嘀咕。藍采性格比較直，越是把氣憋在肚子裡吧，越是難受，氣急了她就狠狠地掐自己大腿。

　　海波和海蓮從張大叔家串門回來，很驚愕地看到已經在床上躺了四天的藍采抖抖嗦嗦地爬起來了，看到海波，她寒著臉，小嘴撅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妮子，怎麼爬起來了？"海波趕緊過去，抱住藍采，想把她放到床上。

　　"我想回北京，今天就回，我一會兒也不想在這兒呆了。"藍采掙開海波。

　　"這不住的好好的嗎？按規定，咱們還有三天假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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