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以後(18)_張無花

十八

　　"哦？！海波，是你來了？這位是他嫂子吧？來，快進屋。"

　　語氣不冷不淡，表情比較自然。藍采看了看海波的這位張大叔，臉比較胖，發白，眼神裡透著精明，不像她見到的其他農村人，大都臉色烏黑，眼神質樸。他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中山裝，外披一件軍大衣，一副村幹部打扮。

　　在路上的時候海波就跟她說起過這個大叔，這個張大叔名叫張大寶，和海波的爸爸是戰友，復員後倆人都回到農村，張大寶憑著一定的文化知識在村委會裡當了幾年會計，後來又成了村長，並一直在村長的位置上呆了十幾年。海波的爸爸去世後，這位張大叔沒少幫助海波。

　　"大叔。"海波和藍采都喊了一聲，海波趁機把從北京帶來的兩條"大中華"塞給張大寶。張大寶不要，海波硬塞，兩人推脫了一會兒，跟在街上買東西討價還價似的，等藍采覺得有些不耐煩了，張大寶也就把禮收下了。你說這至於嘛？虛的。

　　"哥？！"一個女孩子驚喜和激動的聲音。抬頭看，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子，站在門口，甜甜地笑著……面善、漂亮，這是藍采在心裡偷偷給她下的結論。

　　"曉……曉慧。"海波也笑了一下，不過比起曉慧那從心底溢出來的微笑，海波的笑顯得有些做作，"曉慧，這是你嫂子。"

　　"嗯，嫂子真漂亮，不愧是城裡人。"曉慧羡慕地說，看著面前光彩照人的藍采，她眼神裡飄過些許失落。

　　進屋坐好，張大寶招呼自己那長相憨厚的老婆給海波他們沏茶，坐在熱乎乎的炕上，藍采身上的寒氣立刻消逝了大半。不過對於張大寶和海波的談話，藍采是一點也沒有興趣，無非就是家長里短地嘮嗑，閒扯了一會兒，張大寶突然就轉入正題。

　　"海波啊，你這次來，叔有點事想求你。你看你曉慧妹妹，過了今年也有二十四歲了，別人家的孩子到了這個年齡，早就有物件了，可曉慧這孩子就是處不來物件，你說我和你嬸子給她介紹了十多個年輕後生，她就是左右看不上眼。你也知道，她畢竟是高中畢業生，當年和你一起考大學沒考上，回來死的心都有，看她平時不太說話，她心氣高著呢，咱們這邊沒文化的農村後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呢，我和你嬸子合計了一下，我們想讓你把她帶到北京去，幫她安排個工作，碰到合適的物件，你幫她介紹一下，參謀一下，讓她早點找個中意的嫁出去，要不然還不得把你叔我給急死啊。你放心，有需要花錢的地方，不管多少，我們都能出。海波，算是叔求你一次了，幫幫我，也幫幫曉慧，看著曉慧天天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我們心裡急呀！"

　　得，藍采心想，又來一個。這農村人還真是會求人啊，只要有一個出息的，在城裡有地位的，其他七大姑八大姨的就都跟蒼蠅似的圍過來了，都想靠著沾點便宜。可他們也不想一想，這樣會給別人造成多大的麻煩。

　　想著，藍采就狠狠地捏了海波的手一下，是要告訴他，千萬別頭腦發熱。海波卻沒有說話，只是一臉鄭重地看著張大寶，他眼睛裡竟然隱隱地有一絲淚光。

　　藍采又使勁捏了捏海波的手指，海波仍沒有理她，而是對張大寶說："叔，你曾幫過我那麼多，連我上大學的學費都是你幫我墊的，我不會忘了你的恩情，曉慧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有我海波一口吃的，就不會讓曉慧餓著。"

　　藍采當時肺就快被氣炸了，這都哪跟哪呀？報恩也不能這麼報啊，至少自己得有這個能力，要不然曉慧到了北京就是一個累贅，你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她，你得東跑西顛地替她找工作，她要是不正幹，你得時時刻刻提防著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得擔負責任。這海波，腦子真是糊塗了。

　　可這會兒著急也沒有辦法，說出的話就是潑出的水，收不回來了。藍采只能坐在那兒幹生氣。

　　從張大寶家裡出來，天已經黑了，農村的夜晚黑的很幽靜，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遠古部落，很少見到燈光，很少聽到人聲，一片死寂，只有冷風從樹梢掠過時發出一陣淒厲的嗚咽聲。

　　藍采還是在兀自生氣，海波又嬉皮笑臉地抓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在不見人影黑漆漆的胡同中。

　　"海波，他們都看到你長高了，就以為你是一棵可以供他們攀援的大樹，他們就是一根根只能依附在別人身上的藤……"藍采聲音有些嗚咽，她現在既惱怒海波，又心疼海波，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海波在北京過得有多苦，整天風裡來雨裡去，陪客戶吃飯喝酒落下胃疼的病根，還有三十幾萬的房貸壓在他們身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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