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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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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母親又收拾著洗鍋碗,任之良擋都擋不住。收拾完畢,大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母親搭訕道:「都快年三十了,蒸的沒有蒸,燒的沒有燒,麗娟呀,你幾時才做這些呢?」 李麗娟正被電視劇的一個情節惹得哈哈大笑,對母親的問話敷衍了幾句,又專心地看她的電視劇了。任之良對她說:「媽,你還是老習慣,如今,這蒸的燒的都不做了,做了也吃不掉,你就少操這份閒心好了。」 母親說:「這哪像個過年的樣子,這也不做,那也不做,就知道成天抱個電視機看。」她說著悻悻地走到臥室裡去。 欣星就問任之良:「爸爸,你小時候的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呀?奶奶怎麼說我們不像要過年的樣子呀?」 任之良就說:「那時候窮,一年就盼著過年呢,因為過年能吃上幾天白麵饃饃,年景好時,說不上還能穿件新衣服呢。」 說到這裡,任之良回憶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往事。他緩緩地對欣星說:「那時候,一到年臘月,你奶奶就忙乎開了,磨面呀,生豆芽呀,下粉條呀,一樣一樣都得做。奶奶說的蒸的燒的,還有炸的,都是一些麵食,花樣繁多,可講究了。過年還早呢,過年的氣氛已經很濃了,你奶奶看著我們什麼都沒做,就說我們不像過年的樣。這下明白了吧!」 欣星聽了,覺得好奇,就到臥室去,纏著讓奶奶講過年的事。奶奶就說:「你又來哄奶奶,奶奶成了你取笑的了。」奶奶佯裝生氣地說。 「真的奶奶。咱老家都咋過年呀?你就說說嘛!」 「你真的聽呀?」 「嗯,真的。」 「咋過的?」奶奶說,「你爺爺活著的時候,一到這臘月裡,就張羅著過年了。臘月初八這一天,是臘八節,家家戶戶吃臘八粥。這粥是黃米做的稠飯,稠飯一熟,你爺爺端一碗,笑呵呵地祭奠各路神仙。」 「怎麼祭奠呀?」 「往家什上摔唄。面櫃上、桌子上、灶臺上、糧食倉子上、牲口圈棚上,到處都奠上點,來年就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了。」 欣星偏著頭想想,說:「弄得到處是粥,那多不衛生呀!」 「有啥不衛生的?家裡總養著雞呀羊的,一會兒就讓雞給吃了。」 「怪不得我爸愛吃稠飯,原來是打小吃慣了的。」欣星說,「那過了臘八節呢?」 「你爺爺帶著你爸爸、叔叔一起掃房、糊窗子——把屋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搬出來,炕上鋪的氈呀席子呀,都要拆下來,搬到院子裡,然後拿把大掃帚,從屋頂掃到地,角角落落,掃個乾乾淨淨。」 「怎麼不叫擦窗子叫糊窗子呀?」 「傻丫頭,你以為那時的窗子也是玻璃的呀。那時的窗子呀,是用木頭條子做成的花格子,在花格子上糊一層紙,就算是窗戶了。糊起來很麻煩,把已經爛了的舊紙刮掉,糊上一層新紙,一年糊一次,你說稀罕不稀罕呀?」 「真還夠稀罕的。」 「臘月二十一過,」奶奶說,「有豬的殺豬,有羊的宰羊。女人家早就洗洗涮涮的,這個時候也就洗得差不多了,該做饃饃了,蒸的蒸,燒的燒,炸的炸,一天忙到晚,屁股不落炕的,哪像你媽呀,這時候了,還有功夫看電視?這個時候,生產隊的找補也下來了,我們家娃娃多,一直是缺糧戶,領不上餘糧錢,你爺爺就向隊長借幾個錢……」 「等等奶奶,什麼找補呀,缺糧戶呀,餘糧錢呀,我怎麼聽不懂呀!你說的這是哪輩子的事呀!」欣星打斷奶奶的話,問道。 「不懂?等你爸閑了,慢慢問你爸去——爺爺向生產隊借幾個錢,上供銷社買年貨,也就是些調料呀,油鹽醬醋呀,鞭炮呀什麼的。年景好的時候,還能扯些布,給你的爸爸、叔叔、姑姑們做件新衣服。」 奶奶頓一頓,接著說道:「俗話說,到了臘月二十三,過年還有整七天。到了臘月二十三這一天,一大早你爺爺就忙乎開了。你爺爺糊上紙馬,再給馬糊上個褡褳,搭在馬身上,一邊裝上草,一邊裝上料,供到堂屋的供桌上。完了再糊個神柱子,寫上字。你爺爺寫字,寫得可認真了,歪著頭,一邊寫,一邊念叨,那樣子,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吃晚飯之前,我烙上十個灶乾糧,你爺爺獻到神柱子前,上三株香,磕三個頭,你爸爸放一掛炮,就算把灶老爺打發上天了。」 「接下來的幾天,你爺爺天天晚上寫對子,你來我往的,可熱鬧了。每家都拿了紅紙綠紙過來,你爸爸裁好紙,折好格子,你爺爺再寫。一直寫到臘月三十日,才把全隊的對子寫完。三十日這天,你爺爺起得早,趕太陽出來就把院子掃了,把牲口圈也打掃得乾乾淨淨。等你爸爸起來,爺父倆貼對子門神。奶奶和你姑姑們做長面。一路忙到後晌,給羊呀,雞呀,豬呀裝倉。長面下下來,頭一鍋是敬先人的,你爺爺領著你爸爸姑姑們到野地裡,給先人們燒錢刮紙,燒完紙,在堂屋裡、書房裡獻上供仰,上炷香,磕三響頭,放一掛鞭炮。那時候,你爸爸他們,別提有多高興了。」說著說著,奶奶的眼睛裡噙滿了淚花。欣星用手擦掉奶奶的淚花,自己心裡也酸酸的。 奶奶歎口氣,對欣星說:「不說這些了,明天啊,奶奶給你蒸灶山,蒸牛鼻子,蒸羊角兒,高高興興過年,好不好呀?」 欣星自然高興,等著奶奶給她蒸這些麵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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