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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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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搖搖頭,說:「我哪裡也不去。哪裡也沒有馬蓮溝呆著舒服。」 「這你就有點死心眼了,」任之良責備道,「兒子家裡又沒有老虎,怎麼就請不動你老呢!」母親見兒子有點生氣,便說:「不是媽不願意去,是走了這裡丟不下呀。豬呢,雞呢,媽又帶不走。水缸了,酸菜缸了,媽也帶不走。趕這個年過完回來,就全凍爛了。以後還要過日子,把你這侄子得養大不是?」母親說話有點吃力,她又喘口氣,放慢了語速,「你放心地去吧,媽真的不要緊,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還愁這幾天?」 任之良說:「不行,就是綁,也得把你綁去,就這樣撂下,當兒子的實在是不放心呀。」 任之良勸了一陣,見母親有點活泛,就到相鄰的帳篷裡去。這也是任之良的一個堂哥,他為人忠誠厚道,半生勤勉,日子過得還算可以。母親留在這裡,有個大事小事,都由這個堂哥照顧,母親給他捎信,多半也是由這個堂哥跑幾裡地到鎮上給他打電話的。他打心眼裡感激這個堂哥。 進了堂哥的帳篷,和堂哥寒暄了幾句,任之良說:「媽媽病了,我想把她接到城裡去,老人家又放不下她的豬呀雞的。還有那些個罎罎罐罐,也念念不忘。我想請老哥、老嫂子幫幫忙。」 「你就放心地去吧,」堂哥說,「有什麼放不下,給這裡說一聲就行了,哪來那麼多的客套呢!」 老嫂子也說:「有啥照管的,儘管說,當家戶族的,誰用不著誰呀。豬呀雞的抓過來,我們家也養著呢,一塊兒養著就成了,反正都是養,也不在乎多幾個少幾個的。罎罎罐罐,怕凍掉的,也都搬過來,和這裡的放一塊兒也就行了。」 任之良和堂哥回到母親的帳篷裡,和母親說了這些,堂哥也勸了母親幾句,就忙著把豬呀雞的一一抓到堂哥家的豬圈雞棚裡,把酸菜缸扛到堂哥家的帳篷裡,把罎罎罐罐裡的水都倒了,與堂哥一起攙扶著母親上了卡車的駕駛室,帶上侄兒,謝過堂哥,向市里駛去。 .c.-17- 母親在醫院裡打了幾天吊針,燒退了,人也精神了許多,便嚷著要出院。任之良說再觀察幾天,看看其他臟器有沒有毛病。母親就說:「哪有那麼多的毛病,一個頭疼腦熱,要在鄉里,喝碗姜湯,再發發汗,也就過去了。如今這不,該花的錢花了,不該花的錢也要花,你不覺得冤枉?」 「哎喲媽呀,有病你不治,釀成大病,那個時候,就更冤枉了。去年我感冒,心想吃點藥,抗幾天就會好的,不想越抗越嚴重,最後這不住了一個月醫院,花了好幾千塊錢呢,你說,哪個冤枉呀!」 母親笑笑,說:「良子呀,不知道你是進了城金貴了,還是現在這藥不管用了。你小的時候,有一次發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盡說胡話,眼睛都睜不開,姜湯都灌不進去了,媽心想這下挺不過來了。我抱著你就放聲哭了。不想抱了你一夜,發了一夜的汗,第二天緩過來了。」 任之良笑笑:「又扯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那時候不是小嘛,大概是免疫力強的緣故吧。」 母親說:「什麼免疫力不免疫力的。這人呀,到哪山打哪柴,到了你這份上呀,命也就貴了。不像小時候瓷實了。我呢,人是老了,身子骨還硬朗,不要成天在這裡叫別人侍候著。年十臘月的,也該幫著麗娟過這三天年呀!」 母親說的是實情,小時候家裡很窮,孩子又多,有個頭疼腦熱,別說吃藥打針,就是喝碗姜湯,也不是很容易能夠做得到的。即使是這樣,他們弟兄姐妹六個,沒有一個是在幼年或童年時代夭折的。倒是到了成年,相繼死去了兩個。母親說得對,這人呀,是隨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的。其中抗生素的應用使他們在微生物的襲擊面前變得十分脆弱,新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使軀體的運動退出了生存競爭,這些人類的軀幹在緩慢地演變,將來,不知會演變成什麼樣呢? 任之良拗不過母親,便辦了出院手續,把她接到家中。母親忙了一輩子,閒不住。她搜行著找出了家裡要洗的衣服、床單和被套,讓欣星取下窗簾,打了一包袱,要欣星幫忙往樓下抬。欣星不解地問其緣故,她回答說要拿到門房裡去洗呀。欣星說:「你咋洗呀,家裡不是有洗衣機嗎,為啥要拿到門房去洗呀?」 「不為啥,只是奶奶不會使那東西。」 欣星掀掉洗衣機上的罩子,對奶奶說:「這是全自動的,把衣服扔進去,摁這開關就行了。」 奶奶搖搖頭:「我不慣,還是拿下去洗著放心。」 欣星極不情願地幫奶奶把要洗的東西扛到門房。奶奶和門衛王爺早就說好了,王爺已經燒了一大鍋開水,連洗衣服的大洗盆都準備好了。奶奶把要洗的東西抖出來,分門別類了一番,就開始洗了。欣星逗著奶奶說了會兒話,奶奶就催她了,說: 「這麼大的姑娘了,也該幫著你媽做點活。快去,和欣亮兩個把窗玻璃給擦了!」 欣星一聽就笑開了:「哎喲,老奶奶,你都笑死人了,現在誰家還自個兒擦玻璃呀。給家政服務公司打個電話叫兩個人,不一會兒就擦完了,方便得很。」 「誰吃飽了撐的,來給你擦玻璃呀!」 欣星笑得更厲害了:「我說老奶奶,你是外星人呀,怎麼啥也不知道呢。人家擦玻璃人家掙錢,那是人家的職業,你以為白給你擦呀!」 「哦,那得多少錢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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