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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林思凡剛要說什麼,梅雨婷說:「請別誤會,我不是什麼素食主義者,」梅雨婷一改調侃、戲謔的口吻,認真地說,「我不吃葷,特別是這魚,是另有原因。任主任知道,我家裡養著魚呢,侍弄久了,感覺就像自家姐妹一樣,偶爾死上一條兩條的,我都傷心好幾天,我怎麼下得了這狠心,去吃它們呢!」

  林思凡一驚,把送到嘴邊的魚,慢慢地放下來,喉嚨裡輕輕地咕嚕了一下,瞪圓眼睛望著梅雨婷,半晌才開口說話:「哎喲梅小姐,你說得可夠嚇人的,你是夠慈悲的,真是博愛到家了。相比之下,我們顯得就萬分殘忍了不是!」

  梅雨婷有點歉意地笑笑,說:「真是不好意思,倒了大家的胃口。大家不必在意,該吃的,儘管吃。」

  林思凡指著桌子上的肉類,以極其誇張的口吻說:「這,這,這,吃了半輩子飯,原來吃了不少自家的姐妹,這也有點太恐怖了吧?」

  梅雨婷見林思凡有點得理不饒人的意味,也就不客氣地說:「就是真的吃自家姐妹,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在人類的歷史上,人吃人的事由來已久。魯迅筆下的狂人,時時刻刻擔心被人吃了,這個形象的不朽,我認為不在於它揭示了所謂的國民性格,而就在於揭示了人類怕被人吃的潛在意識。」

  「聞所未聞,精闢,精闢。」林思凡說,「不是你說,我們還真把自己當成萬物之靈長,以為天生就是吃這魚蝦的。不過梅經理好像有偷樑換柱之嫌,我們的本意可不是要討論吃人這一話題的。」

  「我明白,林記者是拿吃魚的話題做誘餌,想釣出點別的什麼東西吧?」梅雨婷說,「我曉得,林記者是學者,與其拐彎抹角,還不如直述胸臆來得痛快。你說呢,任主任?」

  任之良看看梅雨婷,又看看林思凡,他明白,這是梅雨婷讓他做和事佬,平息她們之間的這場爭端呢。他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喝了一滿杯啤酒,輕輕地抹一下嘴,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小梅說的話,林記者是一清二楚的。在座的都知道,我們的肺是由像魚類的鰾那樣的浮胞演變而來的,人類的胚胎在脖子上有一系列的罅口,那是以前長過腮的遺痕,這說明什麼呢?說明人類和魚類有著共同的祖先,從這個意義上講,魚類是我們的姐妹,並不是什麼離譜的事。但是呢,魚類畢竟是魚類,它被我們吃,也無可指責,就像獅子吃掉羚羊,我們不能責備獅子一樣。小梅把魚當成她的姐妹,不忍心吃,那是她個人的事,我們完全尊重她。吃不吃魚,還是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吧。不知二位女士想要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林思凡和梅雨婷互相看了一眼,咯咯咯咯笑個不住。笑了一陣,林思凡說:「我這人有時候愛頂杠,並無惡意。得罪之處,請你諒解。」

  梅雨婷說:「應該道歉的是我,我掃了大家的興,真是該死,該死。」她說著站起身,雙手抱拳,給大家作了個揖。林思凡看著梅雨婷虔誠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她掩著嘴笑了半天,對梅雨婷說:「你也太認真了,何必呢。」

  梅雨婷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大家到一塊兒,就是為了圖個快活,喝酒是快活,打嘴仗也是快活,這樣還能長長見識,何樂而不為呢!」

  「說的也是,」林思凡說,「甚至撒撒野什麼的,不就是為了搞搞笑,給大家助助興,引得大家開口一笑嘛。」

  林思凡、梅雨婷兩人又謙虛了一陣,謙讓了一番,不一會兒就親得像親姐妹一樣,圍繞起初提起的那個話題,討論得熱火朝天。任之良和華記者喝酒、吃菜。

  等兩位女士回過神來,桌子上已經杯盤狼藉。華記者戲謔道:「兩位女士,你們家的姐妹被我們吃光了,再這樣下去,連你們也要被吃掉的。」

  林思凡打了華記者一拳,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嗆巴人了。你們喝你們的酒,我們聊我們的天,井水不犯河水。」她轉身對梅雨婷說,「哎,小梅,我聽任主任說,你對人類學研究頗深,能不能聊聊,讓我也長長見識?」

  梅雨婷笑笑,說:「我也是看了一些閒書,就瞎琢磨這樣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繼續在進化,將會演化成一種什麼東西?想必林記者成竹在胸,還望不吝賜教。」

  林思凡笑笑,她看著梅雨婷,心想,看來這梅雨婷明裡暗裡還在跟她較勁,儘管這是善意的,但她不能輸給梅雨婷,尤其在任之良面前,她丟不起這個臉面。她望望任之良,任之良深知她的這個眼神,她是想讓他也參加討論,這樣會更有意思。

  任之良稍加思索,說:「真是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哪。兩位才女說的,不論是唇槍舌劍,還是和風細雨,都令我耳目一新。」

  「哎哎,我可不是什麼『才女』,」林思凡朝梅雨婷努努嘴,「喏,她才是。」

  「林記者又不依不饒了不是?」梅雨婷笑著說,「剛才還和風細雨,這會又要唇槍舌劍了,你不會是有意授人以把柄吧?」

  林思凡略一思謀,拍一下天靈蓋,說:「我真笨,還是梅經理聰明,原來任大主任是調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呀。」

  梅雨婷、林思凡互相遞個眼色,抿著嘴,輕輕地笑出聲來。任之良白她們一眼,說:「我接著二位元的話題說幾句,算不上抛磚引玉。我們不說那麼遠,就說眼前這個去處,多美呀。離開喧囂的都市,圈起這麼一塊地,種點花呀草的,像我們這樣的,一夥一夥地聚到一起,就像原始部落的人們在一起舉行圖騰崇拜儀式,回味遠古時代人類生活的那種情調。」

  梅雨婷接上話茬,說:「我明白,我們這幾個,可能就是一個部落成員的後裔。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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