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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任之良就出來了,跟母親到帳篷一側,母親劈頭就問:「任之良,你可得說實話,這到底咋回事,我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呀!」

  「媽,怎麼人說什麼你都信呀,這明明是開玩笑的嘛,你也當真呀!」

  「不是媽多心,你聽那林姑娘說的,不由得你不起疑心呀。天下哪有姑娘家拿自個兒的婚姻大事開玩笑的。你可不能蒙媽呀!」

  「真的,媽。小林是記者,常年在外面瘋,見多識廣,經的事也多,又是個刀子嘴,無遮無攔的,什麼玩笑她都敢開的。」

  任之良這麼說著,林思凡出來了,她聽了任之良的話,哈哈大笑了一陣子,拉住母親的胳膊,對老人說:「大媽,開了個玩笑,你還真的當真了呀。你想想呀,你的良子都三十好幾的人,我還年輕呢,我就那麼願意做小呀。你別多想了,咱媽快進帳篷吧,讓你老凍著了,我可擔不起呀!」

  林思凡把母親逗樂了,她由林思凡攙扶著,邊往帳篷裡走,邊捏了一把林思凡的鼻子,說:「是『大媽』,以後別『咱媽咱媽』的。」

  「是,大媽,兒媳說走嘴了,該打!」

  任之良、小黃聞聽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思凡也哈哈大笑,連母親也忍不住笑了。心想,這個林姑娘呀,真是一個活寶呀。

  在說笑中,飯做好了。青稞面箭頭子、雞腸子,經開水一煮,再在涼水中一漂,滑溜溜的,瓷實得很,拌上油潑辣子和自己釀造並經加工的醋,吃在嘴裡,別提有多好吃了。大家每人吃了一碗箭頭子,一碗雞腸子,嘖嘖稱讚不已。林思凡不禁又說道:「咱媽這手藝,真是人間一絕。」

  母親佯裝生氣,瞅一眼林思凡,說:「林姑娘怎麼又這麼叫了?大概是小時候你媽沒有給你鏨個記心兒。」

  華記者、小黃就抿著嘴笑。林思凡說:「你看我這張臭嘴,怎麼管都管不住。大媽,你乾脆認我做乾女兒,我以後就不犯這錯誤了,免得我說話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了,讓你老人家不高興。」

  「這好呀,」母親說,「這麼好的乾女兒,大媽我認了。只是以後呀,說話可得管管自個兒的嘴,不能老拿老爺們開這種玩笑。」

  她邊收拾碗筷,邊和藹地說,「要在我們鄉里,一個姑娘家開這樣的玩笑,別人就會認為你不正經呢,一個不正經的姑娘,誰還敢娶你呀!」

  林思凡看著任之良,說:「大媽說的可是真的,有這麼嚴重?」

  「你以為呢,你再口無遮攔,說不上真的嫁不出去呢。」任之良說。

  「嫁不出去算了,你以為我那麼愛嫁呀。」

  母親聽了這話,剛想說點什麼,一想這姑娘真的快人快語,心想還是少說為好,不然,不知這姑娘又要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

  就這樣說說笑笑了一陣子,任之良問母親還有沒有啥事。母親說沒有,只要你們小日子過得好,欣星乖,公家的事幹得順當,當媽的就放心了。

  任之良說,沒有什麼事,我們就該走了。他說著,從兜裡掏出幾張錢放到小炕桌上。母親說用不著這麼多,任之良說,哪能用不著呢,你是怕我不夠花了,這你放心,兒子月月有個麥兒黃呢,不至於青黃不接的。林思凡也拿出幾張錢,放在任之良那錢的上面,說,以後這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你的這個良子呀,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再來呀。

  任之良對林思凡說,你在這湊什麼熱鬧呀?林思凡就說:「任之良同志,實話告訴你吧,災情發生後,馬蓮溝我來過幾次,每次來,我都給那些老頭兒老太太幾個錢的,別的老太太能給,怎麼就不能給我的乾媽呢,給了就是湊熱鬧,你這是什麼邏輯,啊!」

  「這不,我不是給了嗎。」任之良說。

  「不理他,」林思凡對母親說,「大媽你拿著,這是乾女兒孝敬你的,不拿我不依你的。」

  母親說啥也不肯收林思凡的錢,推來搡去的好一陣子。林思凡趁母親不注意時,把錢壓在小炕桌的一條腿下麵,雙方才算甘休。任之良一夥告別母親上了車。

  車走了很遠,任之良把頭探出車窗外,向後望去,在月光照耀下,濕漉漉的土地上,一道深深的車轍向後延伸,母親站在帳篷不遠處,眺望著漸漸遠去的車輛。任之良的心頭湧起一股酸楚,他看著母親漸漸地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才把頭縮回車內,默不作聲。一會兒,林思凡忍不住了,她說:「這任大主任還是個孝子呀,真還看不出來。」

  任之良回過神來,回頭對林思凡說:「林大記者,我給你說,你今天跟我媽開的這個玩笑,不知我媽惦到什麼時候,真的。我媽一輩子生活在農村,怕的就是兒女的婚事有個什麼變故。儘管我們都說清是你這瘋丫頭在開玩笑呢,但她心中還是不安呐。」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對不起她老人家了。」林思凡說,「其實呀,任之良,我見到你媽,就想起我媽了,真的,太像我媽了。在家呀,也就那麼跟我們姊妹們說話,就那麼給我們做飯、拉家常,連笑起來都那麼和藹慈善。我的心裡就像吃了蜜似的,是那麼舒暢。」她歎口氣,慢條斯理地說,「你們別笑話,唉,我都快三十的人了,我想呀,我要是嫁人呀,就嫁個有這麼個婆婆的人家。所以呀,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就叫你媽為咱媽了。」

  「哦,你也有感傷的時候呀,」任之良說,「我以為你永遠那樣無憂無慮,永遠那樣瘋瘋癲癲的。」

  「我也是人呀,」林思凡說,「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說是吧?」

  「誰說不是了,」任之良說,「何至是人,只要是動物,就都有情有欲。」

  「這我信。」林思凡說,「有人證明,植物也有情感,我想這是真的。」

  任之良聞聽此言,精神為之一震,於是他帶點興奮的神態說:「對,有人在做試驗時發現,植物能感知人類的情感活動。至於動物間的親情、友情、愛情,那就隨處可見,與人類的七情六欲沒有什麼質的區別。」林思凡說歪著頭想想,說:「那麼你說,人與其他動物之間最主要的區別究竟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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