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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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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直言,先生陰氣甚重,恐怕是要重孝在身了。不知先生欲問何事?」 駱垣勉強一笑,說:「老先生果然不凡。不問何事,只求你老給看看相,隨便說說就是了。」 「那煩勞先生報出你的生辰八字。」 駱垣說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老者掐著指頭推算了一番,觀了觀面相,看了看手紋,這才抽了一簽,說他一生始終有貴人相助,不求聞達,則衣食無憂;若求飛黃騰達,則有小人作梗。駱垣頻頻點頭。老者又說了一些如何規避小人的話,最後問道:「不知先生請人看沒看過老墳?」 駱垣憂鬱了一下,說:「看過。」 「想必不盡如人意。」 駱垣點點頭。老者說:「早晚令尊過世,最好重看一處新墳。」 駱垣心想,英雄所見略同,看來這位神仙跟馬半仙說到一塊兒去了。他對自家墳地的風水越加懷疑了。他向老者投去欽佩的目光,說了聲謝謝,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到那張卦紙上,起身向車旁走去。 這算卦的也說到了墳地的事,可見此事非同小可。實際上,找一塊理想的墳地,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有一年他去給老先人上墳,特意邀請馬半仙同往。馬半仙在墳場裡轉了一圈,對駱垣說,這墳地裡出來個做官的,最大不過一個七品縣官。駱垣想,他弟兄姐妹七個,現如今吃公飯的倒有幾個,那也是沾了他的光,是他走門子給弄的。要算做官的,還就他一個。他常說他這個官就芝麻那麼大,況且還是個「偏官子」,算不得正經官僚,正如那算卦的說的,只能維持個「衣食無憂」,沒有多大出息。 但話又說回來,雖說這是個「偏官子」,但也是市政府部門的副職,在縣級幹部中,也算是年輕的了。如今又拿著中央黨校研究生的文憑,官場上也還是有幾個哥們的,往前看,前途一片光明,怎麼能「最大不過一個七品縣官呢」?看來這老墳地確實妨礙著他的仕途。 因此,他對馬半仙的話深信不疑,如今那算卦的也勸他,可見事關重大了,但他想,又不能把這墳地裡的幾十號屍骨喬遷新居,只能等老爺子下世後,另辟新墳地了。平時,駱垣忙著孝敬上司,沒功夫孝敬自己的父親。自從那次上墳回來,他隔三差五地往老家裡跑。觀察老爺子的飲食起居與行為動作,看看有無壽終正寢的蛛絲馬跡。 老爺子雖說年逾古稀,身子骨卻也硬朗,一年半載不會咽下那口氣的。駱垣每次回家,看到老爺子很精神的樣子,心頭便隱隱作痛。他的所謂優勢在於年齡,時光就這麼一年年過去,歲數也一年年大了,快得很哪!如果失去了年齡優勢,他還能靠什麼呢?老爺子身子骨偏偏這麼硬朗,總不至於在他健在時找塊風水寶地,拉出去活埋了吧。你說這急人不急人呀。 一天,老家打來電話,說老爺子病了。駱垣一陣竊喜。心想,老了的人,就像廢舊的機器,說不行應該就不行了吧。他請了幾天假,回家去。他看了老爺子一眼,把兄弟們拉到一旁說:「我看人快不行了,我們張羅著找塊新墳地吧。」 六弟說:「不至於這樣快吧?大夫剛剛看過,說是著了點涼,打幾天針,吃幾副中藥也許會好的,哪有那麼嚴重呢。再說,我們家老墳好端端的,幹啥要重看呀,那可是要花錢的呀!」 駱垣心想,六弟說的不無道理,但誰知道自己的心呀?這事只能裝在心裡,是不能在弟妹們面前說出來的,也只好旁敲側擊了:「這些年來,老爺子的事,你們呢,心沒少操,累沒少受。端屎端尿的事也沒少幹。依我看哪,咱們孝心也盡到了,兒女也當到頭了,八十多歲的人了,還是讓老人家少受點罪,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打什麼針吃什麼藥呀。」他看一眼弟妹們,「說到墳地,雖說老墳地年代也久了,我們駱家平平安安也沒出過什麼大事,但什麼事都有個終結,從老爺子起,我想我們也該從老墳裡出來,另立門戶了。如果大家沒有別的看法,我看我們就請個陰陽先生,儘早看塊新墳地,免得老爺子咽了這口氣,那時可就措手不及了。」 弟妹們互相嘀咕了幾句,沒有說什麼。他們知道,他們說什麼都白說。在兄弟姐妹中,雖說駱垣是老五,但仗著他是領導幹部,曾安排過弟妹的工作,就自然是這個家族的功臣了,什麼事都要大家聽他的,由著他的性子辦。大家懶得計較這些,就說:「你看著辦吧。」 駱垣說:「既然大家沒有意見,你們輪流著伺候好老爺子,我找陰陽先生去看墳地。」 駱垣趕到聚仙閣,馬半仙也剛到這裡。他們在預定的包廂裡坐下來,飯菜就上來了。兩隻水煮乳鴿,一條清燉鮭魚,幾個清炒青菜,都是馬半仙最愛吃的。「中午家,簡單吃點就行了,還這麼講究。」馬半仙話雖這麼說,那對小眼睛卻盯著菜,笑得眯縫成一條線。 駱垣說:「下午的任務重,工作量大,還要翻山涉水,中間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那時肚子餓了,就只有湊合吃帶的乾糧了。所以還是吃結實點好。再說了,請你一趟也不容易的,哪能隨便糊弄你神仙爺爺呀。」 「別耍貧嘴了,抓緊時間吃吧!」 「好吧。喝點什麼呢,來點幹紅好嗎?」 「還上酒呀?」 「少來點吧,我知道你是每餐都要來一兩杯的。」 「也好,來點兒紅的,提提神也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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