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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民工抬頭往一個人努努嘴。黃其順著看過去,是坐在卡車頂上指手畫腳那個人,就走過去,對他說:"夥計,你是老闆?下來抽根煙。"

  民工老闆陳老二今年三十來歲,中等個子,長得瘦精精、黑黢黢的,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他和環城項目部的民工老闆陳老大是堂兄弟。他們手下的民工多是一個家鄉的農民。

  陳老二低頭一看是位幹部,沒見過,以為是公司下來的領導,忙翻身一跳,跳在黃其身邊,笑嘻嘻地說:"找我?來,抽支煙。"

  黃其說借一步說話,邊說邊往旁邊走。陳老二跟著走過去。黃其問:"你們這是做哪樣?"

  陳老二遞煙過去又給他點上火,笑哈哈說:"賣廢鋼材。今晚打牙祭!"

  黃其說:"專案部的材料組長呢?怎麼不在?"

  "不關他的事。他喊我們自己處理。"

  黃其一聽更覺得不對,工地上的廢鋼材怎麼能任隨民工處理?就說:"他憑什麼叫你處理?專案經理曉不曉得?"

  陳老二越聽越覺得不對頭,一張臉就黑下來,說:"我們民工不問那些。人家喊我處理我就處理!我忙!晚上有空一起喝酒!"說罷,就往車子那邊走,邊走邊喊,"不裝了!不裝了!開起走!"

  黃其攔住一個過路的自有職工,低聲說自己是建管局的,叫他趕快把專案部經理叫來。說了,黃其轉過身幾步走到卡車前面,大聲說:"車子不能開!把火熄了!你們專案經理馬上到!"

  陳老二正準備惹不起躲得起溜之大吉,沒想到黃其上來攔車,氣得鬼火冒,大聲說:"三八二十三,關你屁相干!你是哪路神仙?怎麼管到我們民工頭上來了?好狗不擋路。讓開!"

  陳老二的幾個民工圍上來圍住黃其,恨眉恨眼把他盯著。

  黃其說:"我是建管局的。你們不要胡來!等你們的專案經理到了。他說放就放。"

  陳老二隻害怕公安局、稅務局才不怕建管局,也不曉得建管局有好大、是做啥子的?就不聽他的,說:"狗逮耗子多管閒事!把他架開!車子走!"

  幾個民工把黃其的雙臂一抓一架,黃其的雙腳就懸起了,任人架起走。他雙腳直蹬大聲喊:"喊你們專案經理來!喊你們專案經理來!"

  正在這時,多遠的地方跑來幾個人。有個人邊跑邊喊:"陳老二!你青天白日活搶人啦!快放人!快放人!"

  一個民工小聲對陳老二說:"老闆,毛經理來了!"

  陳老二擺擺手叫幾個民工把黃其放下來。不一會兒,毛經理和幾個人趕到了。毛經理叫毛貴生,四十來歲,落腮胡,酒癮大得不得了,屁股荷包裡隨時隨地裝著一小瓶酒,走到哪裡喝到哪裡,一天到晚臉都是紅起的,像個紅臉關公。他是公司最老的專案經理,吊兒郎當的,提也提不起來,降也降不下去。他的好多徒弟都超過他了。他不生氣,抿一口酒,說:"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文革"的豪言壯語又出來了。

  毛貴生氣呼呼地跑過來,劈頭蓋臉就朝陳老二罵:"你龜兒姓陳還是姓天?跟老子裝天棒是不是?大白天的活搶人!老子一腳踢你龜兒下長江!你曉不曉得你抓的哪個?人家是領導!是我的領導!是我們工程處主任的領導!你以為你長了一雙眯眯眼就瞧不起人!你把二瞳睜大點看!快給黃領導道歉!今晚上好好安排!"

  陳老二這才曉得闖了禍,忙嘿嘿笑,點頭哈腰說:"我賠罪!我賠罪!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今晚我安排,請黃領導賞光。"

  黃其不理他,一看這個項目的經理原來是毛貴生,老不進步的老油條,一天到晚嬉皮笑臉的沒有正經過,這會抹起臉吵人也像在唱歌,不由得嘿嘿笑,說:"老毛!你還沒有死啊?"

  毛貴生是個大落人,那邊剛黑起張臉吵人,這邊就笑嘻了開玩笑,說:"黃領導,我不能死啊!你不回來跟我念悼詞我就睜眼等著你!"

  黃其和毛貴生以前當過搭檔。他當支部書記。毛貴生當隊長。他們是吵也吵得凶,離也離不得。人家說:"他兩個是秤不離砣,公不離婆。"毛貴生聽了說:"放他娘的屁!老子不搞同性戀!"

  黃其說:"那我還是不回來好,免得你打短命!"

  二人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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