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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簡明見梁總啞了,心裡暗暗高興,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哪個都會在班子會上開黃腔:"班子聽班長的,所有人要聽制度的。"來嘛,我們就聽你這個班長的,就聽制度的,看你這個班長、你這個制度到哪裡去弄一百萬?空了吹!大家都得聽錢的!

  簡明今年五十歲,說老不老說小不小,既有幾十年工作經驗又有廣泛的人脈;既有希望往上爬,又可以原地不動享清福,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他十九歲進一建公司工作,先在工地上挖鋤頭抬泥巴當平工,肩膀腫起多高還得咬緊牙關硬撐。那時候不興用民工,當工人就得做工。哪像現在工人這麼拽?連個電工上班也有個民工跟在屁股後面背電工包。

  簡明高中畢業,在他那批百十人新職工中間算是文化人,比那些屁話超過文化的小學生初中生強多了。那時候"文革"還沒有結束,公司還是軍隊編制。有一次,連長要參加公司大批判會發言。連長是個老石工,文盲大爺,寫不來自己名字,每月領工資蓋拇指印。簡明替連長寫了發言稿。連長看了乾瞪眼,不識字,就說:"我是睜眼瞎。乾脆你代表我上臺。"簡明上臺發言出夠了風頭。公司革委會看他根紅苗壯又能說會道,提拔他做了連隊幹事。他挖了半年鋤頭就坐辦公室,把人羡慕死了。

  簡明有了連隊幹事這個平臺就像魚兒下了水活蹦亂跳,有事無事屁顛屁顛往公司跑,也不管人家認不認識,這個處室進那個處室出,打起連長的招牌給處長主任老師敬煙問好,弄得全機關的人都曉得有個簡幹事。宣傳科長看中了他,給黨委打報告把他要來搞大批判。"文革"結束後,簡明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一個冬天,整天蹲在辦公室練毛筆字不出門,練成了一手好字。後來,天氣暖和了,他當上職工文化"雙補"班老師,慢慢走上了政工之路。再後來,他被提拔為宣傳處長、副總經理。在他當上副總五年之後,也就是大半年前,老總胡日月栽了跟頭。那時,一建公司的領導班子有五位成員。黨委書記曾不凡,五十多歲,一輩子搞政工,不可能任老總。兩位副總,一位是簡明,最有希望升正總。一位是楊鑫,三十來歲,才提副總一年,不可能又升正總。另外兩位,一個總工程師、一個工會主席,都不可能提正總。這五位碰到一起吹龍門陣,都認為簡明要升職,還開玩笑要他提前請客。哪曉得出乎大家的意料,局裡卻任命梁啟明為代理老總。簡明氣得吐血,咬牙切齒地發誓,說:"哪個叫我不舒服!我叫他也莫想舒服!"

  簡明對付梁啟明的第一招就是公司把留著發工資的錢悄悄付了材料款,搞得梁啟明一上任就忙著找錢發工資,什麼撥亂反正啊、修改規章制度啊只好靠邊稍息。梁啟明好不容易如期發了工資。簡明的第二招來了。這一天,梁啟明正在開班子會說撥亂反正的事,樓下鬧哄哄地來了一大批債主討債。保衛處長孫正文跑來說:"各位領導,來了五六十個人要錢。一個個紅眉毛綠眼睛的凶得很!大家是不是躲一躲?"

  梁啟明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說:"你弄清楚沒有?喊財務處長去對賬!我們躲什麼躲?又不是鬼子進村了!"

  過了一會兒,財務處長武雲霞和保衛處處長孫正文跑來。武雲霞說:"是欠人家的錢!有材料款、設備款、民工工資,總計欠他們五個億!我看今天不拿一千萬出來擱不平!"保衛處長孫正文說:"我已通知基層單位的保衛上來二十個。他們打車來也要半個鐘頭。這些人鬧得凶得很!怕是要打鬧上來了!我們是不是躲一下。"

  黨委書記曾不凡拍桌子,說:"這些人不成話!要錢怎麼是這種要法?簡總,前一段時間是你在安排資金。你快想想辦法啊!"

  梁總才來公司,凳子都還沒有坐熱,哪裡曉得如何去弄一千萬還帳?只得跟著曾書記說:"對啊!簡總,是不是請你下去給他們解釋一下?你和他們熟,做做工作嘛!"

  簡明笑嘻嘻地搖頭說:"他們最恨的就是我!我不曉得擋了他們好多次!我沒法下去做工作。再說資金,前一段時間是我在安排。我是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公司這麼大,開一天門就要花十萬!曾書記,你是最清楚的啊,人家欠我們五個億的工程款收不到啊!沒有進的只有出的,這個資金怎麼安排?不過現在梁總來了,我們有希望了!梁總,你是不是找找張局長?"

  簡明輕輕一腳把球踢給梁啟明,還出了個餿主意喊他去碰張局長的釘子。他曉得政企分家說了好多年了,張局長怎麼還會管你有錢無錢?

  曾書記曉得他這是說鬼話,鼻子哼了一聲,沒發言。

  梁啟明沒有做過老總,也就是說沒有當過家,不曉得油鹽柴米是怎麼來的,拿出手機就要給張局長打電話。曾書記忙制止他,說:"梁總,你是想討罵啊?莫打了!簡明這是支瞎子跳崖!"

  簡明嘿嘿笑。

  梁啟明關了手機氣呼呼地說:"這個會不開了!散會!"

  梁啟明怕債主打上樓來難堪,又不好說躲的話,只好喊散會。散了會他回到自己辦公室不曉得怎麼躲。這時保衛處長孫正文進來了,細聲細氣地說:"梁總,我們的炸藥庫修好了。你不是要去檢查嗎?我們這會兒就去吧!"

  保衛處長孫正文四十來歲,莫看高高大大的一位帥哥,心子比女人家還細。一年前,胡總家裡進了偷兒賊。他去看了,是從防盜網鑽進來的,就給胡總家安了幾個防盜器。從那時開始,他每個月要去胡總家檢查一次,沒有忘過一回,直到胡總倒臺為止,也沒忘了收回防盜器。他的兵不理解,問:"鏽都鏽壞了收回來做哪樣?"他說:"你不懂!"他沒有把心裡想的說出來,是怕新來的領導曉得了多心。

  梁總一聽好高興,忙說,"要得!要得!"

  孫正文領著梁總悄悄從後門溜了。

  簡明打了兩槍黑槍還不過癮,又補了致命的一槍,煽動一個專案經理找梁總要錢還帳,沒要到就停工。這個專案是市里的重點工程,一停工就反映到市長那兒去了。市長才不管你因為所以,一個電話打給建管局長:"張戰勝!你搞什麼名堂!我的重點工程都敢停?你給我馬上到工地上去!立刻復工!"

  張局長放下電話就往工地跑,在車上就打電話罵梁啟明,喊他馬上來。到了工地,張局長一樣的不問青紅皂白,鋪天蓋地的給梁啟明一陣亂發脾氣,命令他馬上復工。梁啟明的技術幹部毛病發了,不好吼專案經理,就吼自己:"我不幹了!我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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