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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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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嗓子發幹,好容易吐出「屍體」兩個字後,眼睛裡滲出淚花。 「您……先別急,」溫昕不由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還不一定呢,一會兒車來了我陪您去辨認一下。」 古隊長處理這樣的情況很有經驗,一般先不給家屬看死者照片,而是直接請他們去辨認屍體,因為看過照片後仍要履行第二個程式。儘量把死者家屬的傷痛降到最低點,這也是人性化辦案的要求。派溫昕陪同薇薇的母親,也是為此。 去法醫中心的一路上,女人緊緊抓住溫昕的手,緊張的脈搏一下一下擊打在溫昕心頭,答案早已揭曉,溫昕實在不知道二十分鐘後該如何面對一個母親的悲慟,雪很大,車很慢,但終點,卻終將來到。 「阿姨,您貴姓?」溫昕想暫時分散她的心神。 「蔣,蔣介石的蔣。」女人微笑,好像也想暫時從緊張的猜測中緩過心神。 蔣?薇薇日記裡後來提過那個蔣哥還是她家一個什麼遠方親戚。溫昕問:「黑城有個蔣××您認識嗎?」 「認識啊。」蔣阿姨詫異地問,「他……有什麼……」 「沒有,阿姨,我……只是剛好認識他,知道他也是黑城人,又姓蔣,隨便問問罷了。」蔣阿姨松了口氣,說:「原來這樣啊,論輩分,薇薇還要管他叫舅舅呢,只不過人家這些年開煤窯掙了大錢,早就不記得我這個窮親戚了,不過去年春節還是他送薇薇回的家,薇薇說他是去飯店吃飯時認識的……」蔣阿姨轉臉問溫昕,「你說巧不巧?對了,你怎麼會認識他呢?」 舅舅?想起日記裡每一處出現這個人的情景,溫昕禁不住一陣噁心,這樣一個男人,在那次送薇薇回家後明明知道薇薇是她的親戚晚輩,薇薇也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舅舅」,兩人竟然還會繼續維持著肉體與金錢的交易!究竟是什麼,能夠使人淪喪盡毫無廉恥?車窗外的潔白雪地下究竟還深藏著多少腐臭與骯髒?溫昕無力去想。 窗外的白雪,路上的行人,車裡的人,一切無聲無息,向著註定的結果而去。 走進法醫中心大門,暖氣開得很足,很溫暖。蔣阿姨越來越無力的腳步和越來越不由自主地戰慄卻使所有人心寒到刺骨,姚主任無聲在前面帶路,如果不是溫昕的攙扶,蔣阿姨幾乎無力進入冰冷的停屍房。 當薇薇的面部照片送到蔣阿姨面前時,她足足有五分鐘沒說話,照片好像重如千鈞,連呼吸幾乎被壓制停止,溫昕感覺自己的眼眶濕了。 「她……是薇薇?」蔣阿姨把頭抬起來,希望在溫昕臉上找到相反的答案。 「她……是薇薇嗎?」溫昕硬著頭皮問。 無聲,冰凍的房間裡寂靜無聲,溫昕想就讓時間永遠這樣留駐吧,能不能就讓一切的悲傷不再發生,溫昕想聽到蔣阿姨說不是,這不是她的女兒! 死亡,留給死亡身後的,往往是比死亡更痛的傷! 「薇薇……她,在嗎?」蔣阿姨惶顧四周,白牆,最後的目光凝視在牆面的冰櫃門上。溫昕不敢去看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姚主任。 姚主任沖溫昕點點頭,走過去彎腰拉開一扇櫃門,薇薇的臉無聲地滑出冰櫃,如一道高壓電擊中了蔣阿姨的眼睛。溫昕看見她張口,卻無法言語。沒有眼淚,只是因為眼淚被悲傷凝結。溫昕上前一步攙扶住她,卻感覺觸到的是一個比薇薇還要寒冷的軀體。 末了,房間裡終於爆發出一陣從心底最深處迸發出來的嘶嚎,這聲音很小,卻極為尖厲,好像裡面裹著從陰域裡傳出的幽暗的哀慟,「薇薇,是你?嗎……」?眼淚開始細細流淌。 姚主任很細心,薇薇頭部以下被白布遮蓋,殘缺的耳朵也被頭髮遮擋。母親的眼淚滴落在女兒曾經美麗的面龐,好像努力想把她喚醒,母親的嘴一張一合,卻什麼也聽不到,原來最大的哀聲是無聲的?溫昕想,無論這個女孩曾經做過什麼或是什麼,現在都已不再重要,在母親心裡,她永遠都是美麗乖巧貼心可人的寶貝,是母親心頭永遠揮之不去的牽掛與憐愛。 「媽媽……來看你了……乖……」母親伸手去撫摸女兒的臉,伸出的顫抖的手,卻比屍體更蒼白十分。蔣阿姨最終昏厥在薇薇臉前,幹警們把人事不省的母親安頓在門口的接待室裡,看著沙發上昏迷中依然淚流不止的母親,溫昕終於明白樓下這間足可以容下十個人擺著一圈沙發的接待室的用途。 不知何時,溫昕淚流滿面。 隨後的兩天,溫昕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悲傷的母親對薇薇在省城的真實狀況一無所知,對案件也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問到薇薇的死因,溫昕實在不忍心說出事實,征得古隊長同意,含糊地說大概是夜間下夜班時失足落水。 薇薇母親提出想去女兒工作的地方看看,溫昕帶她到事先安排好的一個高檔餐廳,站在金碧輝煌的大門口,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滴水未進的母親臉上卻突然有了笑容,她說:「你知道嗎,薇薇還是這裡的大堂經理呢?這丫頭,從小就聰明,大了,也有出息。」 溫昕指著遠遠一個身穿黑色套裙的女子說:「阿姨您看,薇薇上班時就穿這樣的衣服,只有經理層才有資格穿。」 母親滿意地笑,笑著笑著,一行新淚,卻重新落在早已濕透的胸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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