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長(38)_張宇

三十八

　　"不明白了吧？"爸爸說，"這次到鄭州看病，咱們省的大書法家一了來看我，我們兩個聊天，他給我講了一個民謠，很精彩。"

　　"這個民謠就叫狗時代？"

　　爸爸笑了，笑而不語。然後他坐下來喝茶，並認真地看江姍，看著看著爸爸自己又笑了。爸爸的眼睛會說話，江姍意會了爸爸的心意，就也坦然地笑了。

　　"姍姍哪，"就像平時和她聊天一樣，他總是拐著彎兒先從別的話題開始切入，"爸爸聽到的這段民謠，確實很精彩，說給你聽聽吧？"

　　"好呀，只要爸爸覺得好，"江姍說，"肯定特別有意思。"

　　爸爸說："一了說，人這一生分幾個時代，二十歲到四十歲是馬時代，生龍活虎奔前程的時代；這四十歲到六十歲是牛時代，從社會到家庭，上養老下養小，正是出力拉套的時代呀；這六十歲到七十歲是狗時代，什麼也幹不成了，從生活的第一線退到生活的第二線，回家給孩子們看家護院，成了一個忠誠的看家狗；這七十歲到老就成了猴兒時代，這時候人已經老了，甚至有的人已經癡呆或者腦子笨了，孩子們大聲說來吃飯就來吃飯，孩子們說坐那兒別動，你坐到那兒就不敢動，孩子們說跟著我出去走走，你就乖乖地跟在人家後邊走走，人家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完完全全和猴子一樣了。"

　　江姍一下子笑起來："爸爸，確實總結得有意思。"

　　爸爸笑著問："姍姍，你對照一下，你現在是什麼時代？是馬時代。而爸爸現在是什麼時代呀？看看，你不好意思說了吧？你別不好意思說，爸爸自己說，爸爸現在正好是狗時代呀。姍姍，爸爸現在就是你的看家狗。你別說，一想到我自己是我女兒的看家狗，爸爸覺得幸福得很呀。"

　　"爸爸……"江姍不好意思了，"狗時代，太難聽了。"

　　"不難聽。小時候我就最喜歡養狗。其實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其實人對人並不忠誠，狗才對人忠誠。真的，如果沒養過狗，你就永遠不理解這世界上什麼叫忠誠。"

　　"我說我媽媽養貓，你為什麼一直不喜歡哩，原來你喜歡養狗。"

　　"貓雖然也很懂感情，甚至潔身自好很清雅，但貓是嫌貧愛富的傢伙。這動物裡只有狗，不論你家裡窮富，也不論你打它罵它，它永遠不會背叛而忠誠於你。"

　　江姍知道應該給爸爸坦白了，就說："謝謝你爸爸，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我的。"

　　爸爸說："知女莫若父。我還不明白你那點兒鬼心眼兒？這幾樣東西本來就是你故意留給爸爸看的，而不是留給你媽媽看的。姍姍，我沒有猜錯吧？"

　　江姍點點頭："是的，爸爸。"

　　爸爸說："我把它們拿到書房裡，主要是不想讓你媽媽知道。你媽媽心裡不裝事兒。好了，咱們不談這幾樣東西了，爸爸現在只想問你，感覺好嗎？"

　　江姍認真地點點頭說："感覺很好。"

　　爸爸說："那就行。人這一生呀，只有在戀愛的時候才是最幸福的。不過，愛情有時候會讓人特別聰明，有時候也會讓人盲目地喪失理智。你說對嗎？"

　　江姍說："我理解爸爸的意思。"

　　爸爸說："你這麼大了，已經是成年人了。我一直堅持，儘量不干擾你的私生活，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爸爸一生什麼沒有經歷過？經得見得，海去了。可以這麼說，對爸爸來說，這個世界上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感到意外。所以，姍姍，不論你走得多遠，只要你選擇了，爸爸都會支援你的。人老了絮叨，我這麼說，只是想提醒你，對待別的線條可以粗一些，唯獨對待感情，要認真。困難再大都可以克服。但是，別玩火。"

　　江姍實話實說："爸爸，你批評我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愛上了有婦之夫。"

　　爸爸好像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也沒有批評的意思，只是問她："他愛你嗎？"

　　"那當然。"江姍說，"不過準確地說，主要是我愛他。"

　　"應該是你主動的，他被動的。我沒有猜錯吧？"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