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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當時我救弟弟心切,就和金高兩個人去了發生命案的那個地方。本來我們倆想敲門進去跟他談判,誰知道他發現了我們,讓他弟弟黃三拿著槍把我倆逼進了房間,還沒等我們說話,他就把我倆綁了起來。然後他就讓我拿三十萬塊錢給他,我答應了他,讓他放了我弟弟,他二話不說,抓住我的手就要拿刀子捅我,我一看不好就踹了他一腳,這時候從窗外跳進一個人來,我還沒看清楚他是誰,他就開槍了,把黃鬍子的腦袋打碎了。當時我懵了,拉著我弟弟和金高就跑。把我弟弟送回家以後我就攔了一輛警車投案了,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段所來帶我,我以為要提審,心裡一陣緊張,倒不是害怕,我是想儘早知道自己的案子將會被當作什麼性質來處理。到了值班室我才發覺事情嚴重了,坐在那裡的兩個人穿著檢察院的服裝,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應該是來給我簽發逮捕證的。果然,那兩個人問了我的名字以後,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張紙,讓我在上面簽字,我低頭一看,上方的三個黑體大字赫然在目——逮捕證。我不想簽,問他們我犯了什麼法?那兩個人微笑著告訴我,你涉嫌私藏槍支和敲詐勒索。我的心輕鬆了一下,這麼說,黃鬍子的死與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讓我納悶的是逮捕證上的那行手寫字竟然是涉嫌流氓罪,而我最擔心的是他們將按組織領導黑社會團夥這樣的罪名審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新《刑法》還沒有出臺,法律上沒有黑社會這個詞語。那就簽吧,在這種場合下跟司法機關糾纏是自討苦吃。

  今天的陽光很好,黃澄澄的,滿眼都是暖意。看守所前面的路上佈滿了枯黃的落葉,落葉在風中滑動,隨風亂飄,樹枝光禿禿的,沒有了樹葉的樹枝麻麻紮紮伸向天空,像一根根彎曲的陰毛。灰色的大鐵門緩緩拉開了,一股莫名的厭倦驀然襲來,我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腦子又開始麻木起來,我什麼時候可以不再走進這個黑洞洞的大門呢?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陪著我爹和我弟弟呢?我爹一直沒來看我,也許他來過,他進不來,他一直在大門口蹲著,風吹過他花白的頭髮,他站起來往前走……胡同在他的眼前延伸,仿佛永無盡頭,身邊的破磚堆、舊家什、垃圾箱和佈滿青苔的牆面像碼在傳輸帶上的煤塊,慢慢從他的身邊穿過。我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感覺自己一生的恥辱已提前來到。

  時間儘管難熬,回想起來依然很快,我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了。嚴盾來過一次,他把我叫到值班室裡,丟給我一盒煙,然後垂下腦袋不看我了,喘息聲粗得像拉風箱。我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些什麼,陪他呆呆地坐著,腦子空得像是裝滿了空氣。兩個人悶坐了好長時間,我感覺時間似乎都停止了,掛鐘的聲音像火車跑。往日與他的一些談話嘰裡咕嚕地走過我的耳膜,讓我的腦子針紮般的疼痛……嚴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他習慣性地繞著我轉了幾圈,重重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長吐了一口氣:「楊遠,什麼話我也不想跟你說了……以後的路還很長,振作起來,沒事兒的時候多想想你爸爸,多想想二子,我想,你會重新站起來的。我走了,也許有幾年我跟你見不著面了,但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猛力一按我的肩膀,大步出門。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折騰,折騰到天光放亮的時候我做夢了,一會兒是嚴盾,一會兒我爹,一會兒是我弟弟,一會兒是芳子……我很奇怪沒有夢見胡四、林武、金高、小傑他們,按說我應該夢見他們的,白天的時候他們經常走馬燈似的在我的眼前穿梭,一刻不停。我的生意怎麼樣了?我斷定這裡面出了什麼問題。胡四又給我來了一封信,在信裡他吞吞吐吐地告訴我,以前我太信任李俊海了,現在他原形畢露了。

  我赫然有些警醒……很有可能李俊海已經染指了我的生意。李俊海怎麼樣了呢?他從濟南回來就安頓了嗎?孫朝陽再也沒找過他?春明呢?他的腿傷好了沒有?天順呢?那五呢?花子呢?我的客運生意怎麼樣了?這一切讓我煩躁不堪。胡四應該派林武去幫我照顧客運生意的,可是胡四能去幫我照顧魚市那邊嗎?估計夠戧,李俊海有得是話掂對他……金高走了,冷庫那邊交代給誰了呢?花子還在維持著新冷庫嗎?不會被李俊海接手了吧?

  往日的一切潮水般湧進我的腦海,從李俊海陷害我搶劫,一直到他安排劉三砍了黃三,這其間很多值得讓我懷疑的事情全都攪在了一起,讓我猛然覺醒,原來他一直在實施他的計畫,那就是霸佔我的財產和地盤。無數次的,胡四和金高他們提醒我,防備著李俊海點兒,可我總是記著他是我的把兄弟,他曾經救過我的命……萬般的悔恨幾乎讓我顫抖成了一頁風中的紙條。我跟小廣本來已經相安無事,可是小廣為什麼要拿槍去找我?這裡面的內幕是什麼?一定是李俊海在背後作怪,因為我知道,勞教所相對自由一些,他完全可以在裡面指揮他的兄弟操作這件事情。我跟黃鬍子的事情也基本消停了,可是黃鬍子曾經不止一次地打電話騷擾我,說我派人把他賣服裝的攤子砸了,他要跟我沒完,因為忙,加上心裡根本沒有他,我沒理這茬兒,沒想到最後李俊海竟然派劉三砍了黃三。這事兒曾經引起過我的疑心,也怪我粗心,沒有把事情往多處想。他為什麼在那個節骨眼上要求去濟南?他這是想把事情弄得更大啊……

  我失眠了好幾天,直到那天傍晚隔壁傳來一個聲音:「楊遠,哥們兒陪你來啦!」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金高!他終於也進來了!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恍惚聽見他在隔壁笑:「真過癮啊,楊遠,你還好嗎?」

  §第三十一章 砍得痛快

  還好,還他媽沒心沒肺的活著!我一個猛子紮到了後窗上:「大金,你怎麼也來了?」

  金高瘋狂地笑了起來:「我投案來啦!不是因為咱們那事兒。我把李雜碎砍了,真過癮啊!」

  痛快!我一陣狂喜,狂喜過後又是一陣擔憂:「砍在哪裡?嚴重嗎?」

  金高還在笑:「這次他是徹底殘廢了,我把他的腿砍斷了,我摔了刀走人的時候,他的小腿就連著一根筋,哈哈!」

  「怎麼回事兒,快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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