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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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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傑從來不撒謊,我估計他說的全是真的,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不住地給他作揖:「別說了別說了,我敗了。」 吃完飯,我讓小傑送我弟弟去學校,送完了就動身,自己回了市場。市場上的人見了我都很驚訝,他們好像知道了我昨晚在這裡「發膘」的事情,他們似乎在想,楊遠不是神經了嗎?他怎麼又回來了?我估計當時我的臉一定紅成了關公,做賊般地閃進了鐵皮房。給濟南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去車站接小傑,我木然地躺在了沙發上。 眼皮一個勁地打架,我披了那五用來當被子的一件軍大衣,昏昏欲睡……門開了,林武拉著芳子進來了,林武說,楊遠,我把人給你送來了,以後沒我什麼事兒了。芳子扭扭捏捏地站在我的面前,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她說,遠哥,你還是給我安排個活兒幹吧,只要能讓我天天見著你就行。我慌忙站起來,想讓她靠近我坐著,不想站得急促了點兒,一下子跌倒了……我猛地抬起了頭,眼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這是怎麼了?大白天做春夢?我使勁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你個沒出息的,想女人想瘋了?呆呆地盯著掛曆上的一隻老虎看了一陣,我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沒有目標地走在路上,我感覺很茫然,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將把我推向何處。 陽光很清冽,幾乎是一條一條直射下來的,人走在陽光下仿佛透著明。 幾年沒接觸社會,人們的變化還真不少,以前在寒冷的冬季裡,滿大街走著的都是一些灰藍色的動物,現在變了。男人有的穿皮甲克,有的穿各式呢料大衣,有的穿花花綠綠的麵包服;女的就更誇張了,穿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大冷天穿裙子的,肉色的絲襪常常讓我懷疑她們是在光著大腿亮膘,零星還有穿貂皮大衣的,冷不丁一看,還以為來了個時髦的黑瞎子。我無聊地想,匆匆穿過的人流都在忙碌什麼呢?撲向斑斕的陽光?撲向熱騰騰的食物?張著大嘴想要咬斷對方的脖子? 有那麼一刻,我突然覺得,滿大街行走著的都是披著羊皮的狼和披著狼皮的羊,他們在偽裝,為了更愜意地活著。路過一個嘈雜的雜貨市,人們大聲嚷嚷著討價還價,不時有一兩聲叫駡衝破油膩的空氣,鑽向天外。仔細聽聽,這些叫駡也很有意思,男人們一律地想要跟對方的長輩女性勾搭成奸,挺急切;女人們似乎沒有這個愛好,她們好像偏愛同性的生殖器官,嗓音誇張地加以描述其大小老嫩,以及鬆緊程度,間或還歌頌一下它在傳宗接代方面的功勞。我看見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被一個同樣類型的女人追得如同狗攆兔子,那女人邊追邊抱怨對方母親的那東西爛,好像她親眼見到過。媽的,這都什麼呀……我的心情很糟糕,感覺自己是一隻孤單的雁,漫無目的地飛。 路過我經常吃飯的飯店時,我看見一群半大小子在打架,棍棒飛舞。 站在遠處看了一陣,我莫名地笑了,依稀看到了幾年前的我和幾年前的李俊海。 那幾個小子架打得很難看,撲通撲通地往地下倒人,甚至還動了雪球。 木著腦袋回到市場,那五迎著我跑了過來:「遠哥,齊老道來了,在辦公室等你。」 那五的表情很緊張,我納悶道:「你慌什麼?誰是齊老道?」 那五回頭瞅瞅,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說:「孫朝陽的人,猛啊,名聲大著呢。」 孫朝陽的人?他來找我幹什麼?我穩穩神問那五:「就他自己來的?」 那五囉裡囉嗦地說:「他還用帶很多人來?就沖他那殺威也用不著啊……」 我不聽他囉嗦了,疾步上了臺階。 我的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臉色鐵青,像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他的頭髮很長,好像還燙過,拆開的繩子一般彎彎曲曲地散落在肩膀上。他的臉大得像一隻牛頭,這讓他的面目看起來很猙獰。我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沖他點了一下頭:「請問你找誰?」他用眼角掃了我一下,把壯碩的身子往後一靠:「你就是蝴蝶吧。」這種態度讓我感覺非常不爽,我點點頭:「是我,有事兒嗎?」他巋然不動:「有點事兒,你先坐下。」這傢伙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是我的地方,怎麼他倒顯得像個主人似的?我走到他的身邊,伸手來拉桌子中間的抽屜:「勞駕讓一下,我拿個東西。」他往旁邊側了側身子,我故意裝做不得勁的樣子:「再讓一讓。」他站了起來,我就勢坐下,嘩啦嘩啦地翻騰我的抽屜。 他怏怏地坐在了我對面的沙發上:「兄弟不認識我吧?」 我裝做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哦,你是來買魚的吧?」 他咯咯笑了起來,這幾聲笑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男人的聲音嘛,怎麼跟個偷嘴吃被抓住了的老娘們兒似的。我歪著腦袋看他,我在等他最後的那聲咯咯,哥們兒,你趕緊笑完了吧,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他斜了我一眼,似乎覺察到自己有些失態,臉一正,把最後的那聲咯咯變成了一聲咳嗽:「年輕人,跟我不要沒大沒小的,你看我像是個買魚的嗎?」我感覺肚子下面陣陣發熱,好像有一股火在慢慢升騰:「我這裡只招待買魚的。」 他愣了一下,聲音一下子變粗了:「那你就當我是個買魚的吧,」說著拉開自己的皮包,拿出一張大紅色的請柬來,在上面快速地掃了兩眼,然後隨手晃著,「認識孫朝陽嗎?這是他給你的,有興趣的話就過去坐坐,到時候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個買魚的。」我接過來,看都沒看,隨手丟在桌子上:「還有事兒嗎?」 他好像也在控制著火氣,用手撚著垂到肩膀上的一縷頭髮,冷笑著站了起來。 我很自信,他不會是來找我麻煩的,就那麼冷眼看著他沒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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