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變(3)_泊爾_學達書庫

三

　　一覺醒來，江雁落感覺心情舒暢多了，昨天忍無可忍，走投無路的感覺也不再那麼強烈。於是，她決定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在班車站，江雁落遇到小邵。兩人一起上車，小邵把外面的座位讓給江雁落，自己坐進裡面靠窗的位子上，道：「昨天下班在車上沒找到你，怎麼？被「叉」小姐抓壯丁了？」江雁落點點頭。「別生氣，大家都在說「叉」小姐就是南霸天（注：解放前的地主老財，對長工非常狠毒），可憐小江這麼好的女孩被她摧殘。要是你都受不了她離職了，那我們人力資源部就再找不到人給她做助理了。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聽小邵這麼安慰她，江雁落心裡很感激。但江雁落不習慣背後道人長短，所以只對小邵笑了笑，說聲：「謝謝。」

　　Emily到公司的時間總是比大家晚一些。江雁落放下背包後，就跑去請李屏教她煮咖啡。等江雁落把煮好的咖啡放在Emily的桌上時，身著絳紅色套裝的Emily走了進來。「早」江雁落微笑著向Emily打招呼。預料到Emily不會回應自己的問候，江雁落繼續說：「咖啡煮好了，因為不知道你喜歡放多少糖，我沒有在你的咖啡里加糖。糖放在託盤上。」

　　「以後加一塊方糖就可以了。」Emily一邊坐到椅子上，一邊說。「好，我記住了。」江雁落轉身走出Emily的辦公室。從Emily的臉色判斷，江雁落覺得她今天的心情不錯。一邊等電腦啟動，江雁落一邊把需要Emily處理的檔按照緊急程度和重要性分好類，放進不同的雙頁夾裡。將檔整理好後，江雁落把檔交到Emily手上說：「我把所有的檔按照緊急和重要性分了類，而且在有回復時間限制的檔上做了標注，我想這樣可以方便您處理。我是第一次做，也不太瞭解您的工作習慣，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請您告訴我。外面辦公室檔櫃裡的檔在您出差時我也做了整理。我在每個抽屜的外面貼了一張表，羅列出這個抽屜裡放的所有檔大類。抽屜裡每個大類的檔都放在一個吊夾裡，吊夾裡同一個議題或專案的檔用燕尾夾夾在一起，是按時間順序從後向前排列的。」

　　江雁落一鼓作氣地把所有想講的話說完，沒有打算給Emily留任何插話的餘地，因為她怕一旦被Emily打斷，自己就再沒有勇氣把話講完了。江雁落希望Emily可以看到她有能力做好這份工作，至少能比以前的人做得更好，儘管她是職場新人。而從以前文件歸檔的混亂程度看，她也有這份信心。倒不是江雁落認為自己的能力比前人高，她只是覺得很多工作其實需要的是一份認真的態度，而不是能力。Emily這次也很給江雁落面子，沒有中途打斷她，反而靜靜地看著她把話說完才開口說：「好，我知道了。」江雁落走出Emily的辦公室後深深呼了口氣，她覺得這是自己贏得的第一場勝利，非常開心。「加油，江雁落！你會做得越來越好的！」她給自己打氣。

　　與Emily幾天相處下來，江雁落髮現只要把心態擺好，其實並不象自己最初想像的那麼可怕和困難。就像爸爸說的：不要去抱怨Emily有意或無意製造的困難，而是把它當成提高自己能力的挑戰。

　　「小江，」Emily端著咖啡從里間的辦公室踱出來，走到江雁落的桌前。江雁落忙放下剛剛拿起的電話聽筒，抬頭看著Emily。「打個電話給LISA，說我明天下午四點鐘和她開會。」江雁落拿起筆，在本子上記下LISA的名字和會議時間，同時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想著Emily說的是哪一個LISA？自從江雁落任Emily的助理以來，Emily總是隨口叫出一個個江雁落從沒有聽說過的名字，讓她打電話聯繫，或發電子郵件和傳真，並且不告訴江雁落他們是誰，在哪個公司，哪個部門，更不用說電話或傳真號碼了。除非是江雁落問，當然問多了就會被罵「笨死」或是吃一個個白眼。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江雁落一方面調整心態，只要是沒聽過的名字即使挨駡也要先問清楚再做，以免出現更大的失誤；另一方面，她養成了隨手記錄的習慣，只要Emily說一遍就馬上記下來，絕不問第二遍；並且一有時間，她就翻看Emily和以前助理留下的名片冊以及公司員工聯繫表，甚至包括亞太和美國總部的人員名單。

　　江雁落考慮Emily這兩天正和媒體經理Shirley討論一個電視廣告的創意，所以她猜想這個LISA應該是唯美廣告的客戶總監LISA沈吧。雖然這麼推想，江雁落卻不能肯定，於是答道：「那是請沈經理到我們公司來呢，還是您去他們在淮海路的總部呢？」

　　「我和Shirley去她在淮河路的公司。」Emily回答，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幫江雁落確認了約見物件。「好的。」江雁落微笑起來，心裡暗暗贊了自己一下。「哦，還有」已經走到門口的Emily忽然又回過頭來說：「告訴那個市調公司的客戶經理JOHN，他的報告我打不開。讓他再發一遍。」

　　「您說的是頂點調研的客戶經理CHARLEY

　　XIE嗎？他上周遞交過新產品定量調研的方案。」江雁落知道Emily記錯了名字，不動聲色地提醒道。Emily望著江雁落，停頓了一會兒，說：「小江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嗎！」Emily說話的語氣很正常，沒有諷刺的味道，江雁落歡喜地想：這一次Emily真的是在誇獎自己吧。這樣的想法讓江雁落非常有成就感，畢竟Emily是極少誇獎下屬的。與Emily的「戰鬥」雖然耗神費力，但江雁落卻變得越來越有信心！

　　Emily之所以對助理百般挑剔，其實是有原因的。Emily以前的助理跟了她很多年，是一個非常得力的助手。當總公司決定派她到上海工作的時候，Emily曾提出要帶上原先的助理。但這個要求被總公司拒絕了，理由是助理不是高級管理職位，可以在本地找。Emily很不開心，助理雖然不是高級管理職位，但往往是老闆的心腹，她甚至可能會涉及事關Emily的一些很隱秘的事情。特別是在「總經理職位待定」的這個關鍵時刻。Emily離開香港前，曾被暗示有可能會被提為曼可頓中國總經理。這個機會Emily是一定要爭取的。正因為如此，她更需要一個可靠的助手。「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呢？」Emily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放棄為自己爭取利益的人。「找不到時，再說。」老闆像以往一樣打起太極，但這句話還是讓Emily看到了一線希望。於是，Emily決定百般刁難人力資源部為她找來的助理，因為她需要證明：在上海，很難找到適合的助理。

　　第一次看到江雁落時，Emily想：眼前這個漂亮的大眼睛女孩分明就是個嬌嬌弱弱的小紅帽嘛！她應該堅持不了一個月就可以哭哭啼啼地打包回家了。所以，當人力資源部讓Emily從江雁落和另一個有八年助理經驗的應聘者之間做個選擇時，Emily選擇了江雁落，而且準備在打發走她後，再次要求把自己以前的助理調來上海。可是事與願違，這個小紅帽表面柔弱，骨子裡卻很倔強。而且好像還和Emily卯上了勁。Emily越是壓她，她反倒做得越好。最不可思意的是，她總是笑咪咪的，好象從來不會因為Emily罵她而生氣，反而會和聲細雨地說：「好，我知道了。您說得有道理，我以後這樣做……，您看好嗎？」到後來，Emily罵完她，自己都會覺得內疚。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飛逝，轉眼三個月過去了。為了能提高英語口語，更好地適應工作，江雁落白天上班，週末上課，充實得連以往逛街的愛好都放棄了。為此，兩個閨中密友不停地抱怨，「叉」小姐也成了她們倆同仇敵愾的對象。而此時的Emily已經很少罵江雁落了。上周Emily回香港休假了，江雁落也總算能暫時放鬆一下繃緊的神經，因為剛剛發了薪，週末還同兩個密友血拼了一場。週一坐上班車時也沒有以往的陰鬱心情。「大家都在說你創記錄了！」坐在身邊的小邵笑著對江雁落說，眼睛閃亮。「什麼？」江雁落一時沒反映過來。「以前的助理最長的也只做了三個月，而你……」，小邵做勢將身體後傾，上下打量江雁落，繼續道：「居然還在！」

　　「奇跡吧！」江雁落誇張地揚起臉，挑起眉毛，伸直了脖子。她今天本來心情就不錯，於是配合起小邵的玩笑來：「我是打不死的小強。」

　　「這麼漂亮的小強也沒人捨得打死。」小邵小聲咕噥著。

　　江雁落到辦公室後，先為Emily準備好咖啡，然後打開電腦，同時開始整理需要交給Emily的檔。等江雁落把準備工作做好後，Emily出現了。「早。」江雁落起身微笑著問候Emily。「早」出乎意料地，Emily回應道。江雁落一時楞在那裡，還沒有馬上反映過來Emily已經越過她的桌子，走進里間的辦公室了。隨後屋裡傳來「叮叮」

　　「咣咣」開、關櫃門的聲音。等裡面安靜下來，江雁落拿著需要交給Emily的檔和時間表走進去，嚮往日一樣，開始彙報這一周已經確認的約會和會議。結束後，Emily叫住江雁落，從腳邊的推櫃裡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塑膠袋遞給她：「給你的。」江雁落站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她聽說其他經理在度假回來後會送禮物給自己的助理和其他同事。但她從沒有奢望過Emily會送禮物給她，更不要說這麼一大包了。是不是太貴重了，該不該接過來呢？

　　在江雁落還在猶豫不決時，Emily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接過去呀！」她催促道。「謝謝！」江雁落決定不拒絕Emily伸出的橄欖枝。其實，江雁落並不在意禮物本身的價值，Emily送禮物給她這個事實對她才意義重大。這是Emily對自己工作的肯定嗎？拿著禮物走出Emily的辦公室，江雁落覺得此前三個月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Emily接受她了！江雁落整個上午都沉浸在被Emily接受的喜悅裡。

　　中午吃完飯回到辦公室，江雁落髮現Emily並不在房間內。她知道Emily下午有會，很可能Emily已經去會議室了。受好奇心趨使，江雁落決定現在就打開塑膠袋看看Emily送了什麼禮物，禮物掂起來沉甸甸的，摸著好象是瓶瓶罐罐的，是護膚品嗎？打開袋子，江雁落看到的確實是護膚品，還有一瓶海飛絲。不同的是，所有的東西都是被用過的，有些甚至已經用了一半。看著眼前的「禮物」，江雁落覺得被羞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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