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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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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就是好,一回到家,剛剛坐到那張仿皮沙發上,我就有了一陣美妙的感覺。我發現桌上和茶几上擺滿了花籃,百合花與康乃馨散發出陣陣的清香,精裝芙蓉王煙和白沙煙到處都是。不斷地有人來看望我,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除了捧著鮮花之外,還無一例外地給我一個紅包。當然不直接塞到我手中,他們會用一種欲蓋彌彰的姿態放到各種我目之所及的地方。他們噓寒問暖,恭恭敬敬地叫我徐處長、徐主任或者徐副市長,甚至還有人叫我徐書記!他們在請求我保重身體的同時,也無一例外地請求我在以後的工作中關心關心他們。我親切地拍著他們的肩膀,勉勵他們努力工作,工作好了,一切都好說。看著他們在我面前點頭哈腰,我端莊而矜持,很有官員派頭,內心一陣陣的竊喜。他們一走,我就拆開那些紅包來看。有的三千,有的五千,最少的也有千元。住院多好,住一回院就可以發一回財,收受這種禮金可是名正言順,不用擔一點風險的啊。就在這時,吳大德來了,老遠他就笑容可掬地伸出手來,連聲說哎呀早該來看您的,工作一時離不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說著他居然也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紅包!我急忙說吳書記這我可不敢當!我抓住紅包往他口袋裡塞時,吳大德卻忽然不見了,只有我的老婆王志紅站在面前。 我頓時陷在深深的失落中。 唉,這如果不是南柯一夢,我們何須為那區區幾千元手術費發愁? 我不想面對我的老婆,王志紅臉上的憂愁會影響我的心情,以我的經驗,心情不好就容易引發膽石症。當年被吳曉露甩掉的時候,我就發誓要找一個比吳曉露更漂亮的女人做老婆,所以王志紅即使臉上有了許多細褶子,她還是有一份可餐的秀色的。可是現在她的臉不是臉,而是一面鏡子,它照出的是我的無能和我的愧疚。我離開了我的家,去了我的秘密工作室 —— 我已經沒有在那間小小的房間裡休息過了,每次去都在監視器前工作,所以稱它工作室是很貼切的。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如果這天我守住老婆,一切都聽她的,也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又不能先知先覺。作為一個小公務員,對命運的驅使根本無能為力,聽憑權力的擺佈更是我們的宿命。 我坐在監視器前,望著螢幕上吳大德空蕩蕩的辦公室,對即將發生的事懵然無知。那扇隔門半開半掩,所以我只能覷見他辦公桌的一半。沒開燈,但有自然光從視窗透進來,映照在桌面上。近景裡的那張床半明半暗,被子疊得有棱有角,煞有介事的樣子。我想,除了吳曉露,肯定還有別的女人在這上面躺過。我鼓鼓鼻翼,立即從螢幕上嗅到了一股淫穢的氣息。我並不想再次目睹那種醜陋的景象,但除了監視吳大德的舉動之外,我不知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宣洩心中的鬱悶。我的目光羽毛一樣輕輕掃過床單的皺褶,沒有看到蛛絲馬跡。我審視著各個陰暗角落,試圖從那些地方尋找到某種可恥的遺留物。但是枉然,整個房間乾淨得像一個正人君子。 我的目光疲倦得無力舉起了,便想關掉監視器算了。這時門鎖響了一聲,吳大德走進了螢幕,順手開了燈。他的身子從半個門洞裡晃過,坐在了桌子後面。他抓起一支鉛筆,在一份材料上圈點著。他的國字臉端莊嚴肅,像極了我們鄰邦的那位已故領袖。從外表看,他怎麼也不是一個身體像年豬的人。門又響了,這次是被人敲響的。吳大德頭也沒抬,說了聲:「進來。」 那人進來了,腳步極輕,不像是走,倒像是在移。那人雖然到了吳大德跟前,但我看不清是誰,那人大部分身子都被隔門遮擋著。但我知道這是個女人,因為我看得見那個側對著我的後腦勺,它被黑色的長頭髮覆蓋著。 那個女人很久沒有做聲,我很奇怪,吳大德也很奇怪。他抬起頭問:「你是誰?」 那女人又忸怩了片刻,才說出一句令我如雷貫耳的話來:「我是徐向陽的老婆王志紅。」 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定睛一瞧,果然是我老婆王志紅!她竟然跑到吳大德那裡去了,她要幹什麼?我緊張得肛門都縮緊了,兩眼發直,盯著螢幕眨都不敢眨一下。 吳大德也詫異得很,眉頭一鎖:「噢?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老婆王志紅說:「我家徐向陽結石長好大了。」 吳大德說:「是嗎?」 我老婆王志紅說:「醫生說不做手術怕不行了。」 吳大德說:「那就做啊。」 我老婆頓了頓說:「可是要將近八千元錢,我們沒有這麼多錢。」 吳大德說:「這點錢也沒有?」 我老婆說:「真的沒有這麼多。」 吳大德說:「再沒錢手術也還是要做的,身體要緊啊。找親戚朋友借點吧。」 我老婆王志紅說:「我家都是些窮親戚,不是下崗了就是做生意做虧了,不好意思找他們。」 吳大德臉皮繃起來了:「所以你想找我解決?」 這時我老婆朝我轉過臉來了,她臉上非但沒有了靦腆的神色,反而顯示出我從未見過的堅毅。她簡直是理直氣壯地說:「吳書記,我是這樣想的,既然我家徐向陽的提拔解決不了,那個八千塊錢就應該退給我們。」 聞聽此言,一股冷氣從我的肛門射入,直通我的頭頂。她竟敢瞞著我去找吳大德討錢,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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