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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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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為雄動了心,三天后,他讓劉玉香帶他去見了么老闆。在一個光線幽暗的茶樓裡,他猶猶豫豫地將一個紙包連同自己的推薦材料放到茶几上,然後輕輕推給對面那個戴墨鏡的年輕人。么老闆看也沒看就將它們塞進了自己的鱷魚牌提包裡,然後說:「行了,你就回去等消息吧。」么老闆的神態以及茶樓裡的神秘氣氛,讓方為雄感到自己像是特工在秘密接頭。 出茶樓後,他擔心地說:「劉科長,收據也沒有,他要辦不成事怎辦?這錢不會打水漂吧?」 劉玉香笑道:「你真是沒見過錢的,這點錢對么老闆來說算什麼?他是什麼人物?人家不會不講信用的。把心放回肚子裡吧,打了水漂你找我就是。」 聽她這麼說,方為雄心裡才踏實下來,轉念一想:劉玉香這麼熱心,是不是也在這樁交易中得了好處呢?他悄悄地凝視她的臉,想從上面瞧出端倪來。但還沒等他看仔細,劉玉香說了聲拜拜,鑽進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袁真以在家給于達遠副書記寫報告為由,沒有到辦公室坐班,過了幾天自由自在的日子。那幢巍峨的辦公樓總是讓她感到壓抑和沉重,只有躲進自己的小窩裡,她才會輕鬆,她的思維也才會敏捷起來。她邊聽韓紅的歌邊寫報告,文字就像旋律一樣從筆下流出。這樣的報告其實是老套路,不必花太多腦筋的,語言鮮活一點就行了。只因是給于達遠寫,她才稍稍地多用了點心,畢竟,人家看重於你。初稿寫完,她就用電子郵件發給了于達遠,她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再修改一次。對她來說,這也是罕見的做法,以前不管給誰寫報告,她都要待人家一催再催,拖得不能再拖了才交稿的,這樣可以避免當官的亂提意見,要你沒完沒了地修改。 忙完手頭的事,心裡也清爽了。她拉開窗簾一看,暮色已經降臨,而草地上鋪上了一層薄雪,反射出晶瑩的白光。蓮城處於長江以南,一年裡也就下一兩場雪,沒想到今年雪來得這麼早。袁真的心歡快地跳躍著,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新鮮空氣。匆匆地吃了點東西之後,她就急不可待地踏雪散步去了。 晚飯後散步是袁真多年來的習慣,而且一般都是踽踽獨行。她喜歡享受冷清,喜歡傾聽草叢中的蟲鳴和微風拂過枝頭的簌簌聲,這種時候,她能聽到自己內心的動靜。她離開了宿舍區,來到辦公樓一側。這裡有一大片園林,除了修剪整齊的冬青、紅繼木等各類灌木之外,還有許多移植來的高大古樹。在甬道兩側,則佇立著傘狀的雪松,墨綠的枝頭沾染了白絨絨的雪花,有種說不出的靜美。四下無人,剛才還在搖曳的樹梢仿佛都因她的到來而靜止下來了。袁真細心地體驗著雙腳踩在雪地上的感覺,那沙沙的聲音仿佛是她的靈魂在說話。樹影涼涼的漫過她的臉頰和身體,不時有一兩片雪花落到她頭上。她忽然想,要是當一棵樹,獨自站在山岡上,與世無爭地度著春秋冬夏,多好啊。 她向著樹林深處和寂靜深處慢慢走去。然而很快她就停下了腳步。透過迷茫的暮色,前面卵石鋪就的小道上現出兩個並肩而行的人影。左邊那個穿著一條藍中泛白的牛仔褲,再加上他那雙手插在褲口袋裡的獨特姿態,無疑就是于達遠了。而他右側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穿一件紫色的風衣,一頭長髮蓬鬆地披在背上。 這女人是誰呢?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女友? 袁真揣度著,又一想,管她是誰,反正與你沒有關係。她不想打擾他們,於是往左一拐,上了一條岔道。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扭頭窺探他們,莫明其妙地猜想:到了更僻靜的地方,他們會不會挽手呢?她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與他們平行的位置。她和他們之間只隔著兩排樹,她可以從樹隙瞟見他們時隱時現的身影。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們非但沒有親密的跡象,反而保持著某種距離,並且不停地在爭論著什麼,聲音時高時低,不時地還要夾幾句英語。在遠處路燈的映照下,可見到一團團白氣從他們嘴裡呵出來。 袁真不想進入別人的私密空間,選擇了一條方向相反的小路,走到一片樟樹後。四周寂靜下來,她仿佛卸下了某種包袱,輕輕地籲了一口氣。路邊的麥冬草一片青蔥,輕輕地掃過她的腳背,雪末落到她的襪子上,點點冰涼。她忽然想結束這次散步了,於是匆匆地前行,不再體味周遭的氛圍和事物。起風了,雪花從樹梢上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轉過一個樹叢,她卻猝然止步:這條小路竟又把她帶到了于達遠和那個女人面前! 于達遠和那女人同時看到了袁真。于達遠明顯地愣了一下,神情尷尬。那位女人掃袁真一眼,只顧情緒激動地沖于達遠叫:「我不想再費口舌了,你看著辦吧!」 于達遠拉住那女人的手,懇切地說:「我理解你,可我有我的生活,我們真的不能相容嗎?」 「不能!我給你十天時間考慮,考慮清楚了給我電話,過了十天,你就不用回來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為你的所謂理想守貞節的!」 那女人甩開了于達遠的手,大步向前跑去。于達遠瞟袁真一眼,趕緊往前追趕。他們的身影搖搖晃晃,時而重疊,時而分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袁真怔怔的,看了看他們留下的零亂的腳印,心裡很是不安。 回到家中,蜷縮在被窩裡,袁真腦子裡還晃動著他們的身影。于達遠那一刹那的尷尬似乎拉近了她和他的距離,他們在生活中都有難以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東西。 第二天坐在辦公室,袁真腦子裡還飄揚著那個女人的紫色風衣。電話響了,于達遠用略帶沙啞的嗓子說:「袁科長,稿子看了,你能來我辦公室一下嗎?」 於是袁真乘電梯到了八樓,這是這幢新辦公樓啟用以來她頭一次來八樓。在機關人眼裡,常委們辦公的八樓是一個象徵,一種境界,也是一個禁地,無關之人是不能隨便來的。邁出電梯的刹那,袁真就感到一股肅穆之氣撲面而來。樓道裡一片寂靜,兩側那些棗紅色的門都緊緊地關閉著,地面光可鑒人。袁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恍若進入一條深不可測的山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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