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20)_王秀梅

二十

　　陳西梨說：「你住的是大臥室，再加兩張行軍床沒問題，住你們四個人，足夠了。」

　　王開明說：「西梨，別跟我慪氣了，你知道我跟你商量的目的。」

　　陳西梨作不解狀，說：「王開明，你到底要說什麼啊？」

　　王開明暗中攥緊拳頭，咬兩下牙，腮幫子緊了兩緊，說：「你看這樣行不，三表姐他們住咱家期間，我先到小臥室去，也就是做做樣子給他們看，要不然，咱倆離婚的消息要是傳到我媽那裡，我怕她老人家扛不住。」

　　陳西梨說：「王開明，開玩笑吧？離婚了再住到一起，那叫非法同居啊！」

　　王開明說：「西梨，咱倆夫妻一場，你總不能叫我安排他們去住賓館吧？」

　　其實陳西梨心裡邊已經答應王開明了，可就是嘴上不服軟，這麼多年，跟王開明拌嘴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了，只要兩人搭上話，不到兩句就是拌嘴。

　　另外，王開明這個人，從農村考上大學，掙出來的只是他自己，身後那一個複雜的大家族還留在原地，並且像一株大樹，伸出若干枝蔓，表面看不出什麼，那些枝蔓卻都在地底下，跟王開明這個人盤根錯節，纏繞在一起，越是纏得緊，王開明就越是不好意思往外掙，相反，還特別要面子，不管在陳西梨眼裡他如何只是一個小科員，在那個大家族眼裡，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他樂於享受這種禮遇，因此也就樂於接受禮遇背後的代價：一大堆此去彼來的麻煩。

　　最後，陳西梨還是給了王開明面子，在馬路邊上答應王開明：「鑒於咱倆離婚目前尚處於對外保密階段，我同意做做樣子給你三表姐一家看，記住，是你三表姐，不是咱三表姐。在這期間，保持對外一致，對內呢，我跟兒子睡床，你睡地板。」

　　王開明取得了第一步勝利，趁熱打鐵，要陪陳西梨一起去買菜，陳西梨這才想起王子來，問：「兒子呢？」

　　「你忘了？今天星期四，兒子下午只有兩節課，我早接回去了，跟他大慧表姐玩得好著呢。」

　　關於三表姐家這個叫大慧的孩子，陳西梨也不太瞭解其具體病情，只知道大腦似乎有點問題，心理和智商都比生理發育慢幾拍，要說弱智，也沒那麼嚴重，但要說正常，卻絕不是。陳西梨不相信王開明所說，王子會跟大慧「玩得好著呢」，王子這個孩子，智商和情商都相當發達。聰明孩子，難免要挑剔。

　　陳西梨沒乘公車，跟王開明一起沿著馬路步行，最後王開明主動提議用自行車馱陳西梨，美其名曰尋找過去的影子，實際上心裡急得什麼似的，擔心三表姐一家等急了，以為主人不歡迎。

　　王開明從農村出來這些年，最在乎老家人怎麼看自己，老家人是最習慣用忘本這個詞給出門在外的人蓋棺定論的。況且王開明還有一個老母親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在農村呢。當年念大學，在學校裡說普通話，每到寒暑假之前一個星期，王開明就開始溫習老家話，生怕回家以後遭村人恥笑。他們村裡有這麼一個典故：一個大學生放假回來，站在自己家裡皺眉四顧，說：「院裡有賊（又窄）屋有海（又黑）」，恰巧家裡有鄰居在，老父親操起牆角裡的笤帚疙瘩就攆著兒子屁股揍，不出一天，全村人都知道他家院子有賊屋有海了。

　　陳西梨也不是猜不出王開明的小九九，但不想戳破，看看路上，哪有騎自行車馱人的，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人已經坐上去了。車子吱吱叫了兩聲，心裡忽然感慨起來，說：「王開明，這車子恐怕除了車把和大樑，其它地方零部件都換過吧？」

　　王開明扭過頭，很驕傲地說：「看出來了吧，我這人多念舊。」

　　「切。買不起小轎車，不騎它怎麼辦？」

　　「那個送你花的，挺有錢吧？你很快就要有小轎車開了。」

　　「是挺有錢，嫉妒吧？」

　　「特別嫉妒。到時你就可以開車從單位裡出來，去南大街轉一圈，然後從新橋西路轉回家了。」

　　「我為什麼要去轉那麼一圈？」

　　「單位離家太近了啊，三站路，剛發動起車，不用換擋，就溜到家了，不過癮。」

　　「你操心太多了，我要是願意，到時候推著它回家。」

　　「哦，我忘了，到時候你肯定搬出去了，住東郊海景房，那兒遠，適合開車。」

　　兩人說著說著，從自行車說到小汽車，又要唇槍舌劍了，還是王開明猛然醒悟這幾天要哄著陳西梨，及時打住，恰好到了菜市場，就拐進去買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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