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 上頁 下頁
四七


  從前的她是勇敢的,面對楊凡的時候甚至帶著驕縱和任性,她習慣了楊凡的照顧,楊凡的寵溺,不能接受楊凡的背叛。她抓緊程敬南衣襟的時候,迷茫的透過他的肩膀看著北極星的時候,她是真的害怕。

  從前的她,為了揚凡可以二話不說灌下那麼大一杯威士卡然後吐得昏天暗地,為了揚凡她可以得傷寒住一個月的院,這一切也只為了賭楊凡對她並不是那麼無情的。那個時候的她太不懂事,一心一意愛著的掛念著的寵溺著她的人突然拋下她走了,她無所適從,只想逃避,更多的是不甘心,不肯放手,潛意識裡想要把它找回,所以不顧一切,頭破血流,幾乎人人都能看得見這個稚嫩女孩的傷口。

  經歷過這些,現在面對這個承認想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她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大的恐懼,或者還有淡淡的被籠罩著一種悲哀,她太不安了。她只想要躲開,避開,逃開,她不敢,潛意識裡她想退縮。她害怕那種傷害,不敢再相信,不敢再試,連楊凡都能變還有什麼是永遠的。這些東西在世俗的社會裡顯得那麼脆弱,不堪一擊,就好像綻放在天幕上的煙花,儘管燦爛,儘管絢麗,可漫天流轉的都只是轉瞬即逝,到最後只能屈從現實,灰飛煙滅。她沒有貝貝的決絕,她不喜歡這種給不了永恆的短暫。既然是註定了轉瞬即逝,那麼即使世間仰望,盛況空前,又有何用?

  經過這些事,她長大了,棱角一個一個的被磨平了,一路頭破血流的走過來,不可能再象當初一樣傻傻的堅信倔強的堅持,這個世界慢慢的在征服著她。

  程敬南的呵護,程敬南強勢的表白,林順抵擋不了,她根本就無法抵擋,可是她還是害怕。

  跟著程敬南回到N市,第一天他們就遇到了一個尷尬,林順不知道住哪兒。林順大學時候開始住的是宿舍,後來兩人在外租了房子,工作後搬家住的是雜誌社的公寓,現在公寓被雜誌社收回去了,可她在N市的朋友也挺多,如果說去住賓館的話怎麼說都有點尷尬。程敬南讓她跟他回去,一開始她還拒不接受安排,孤男寡女的兩個人,怎麼都讓她心裡忐忑,當然她的反抗面對程敬南總是不可能能堅持到底的,她「暫時」住下來了。

  讓她意外的是程敬南的房子不是朱妹口裡的豪華宮殿,也不是那種高級別墅,雖然是在一個高檔的社區但是也只是一套尋常130平米的三居室。

  程敬南讓林順不忙著找工作,一來貝貝的事她心裡不可能那麼快緩過去,二來原來單位的事還沒有調查清楚,林順也答應了。不過想到跟他住在一起,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覺得尷尬。好在這兩天程敬南也忙,每天她還在睡覺他就去上班了,等到深夜才回來。程敬南回來的時候林順其實也沒睡著,她躺在床上想這種關係,當然她是不敢大大方方在客廳等他回來的,但是每次她都要等程敬南洗漱完畢後才能真正入睡。幾乎每天她都摒住呼吸,因為她總是發現程敬南動作雖然輕緩,但是她總是能聽見所有水聲都停住的時候,程敬南的腳步會在她房間門停一停,好幾次她都以為他就要進來,第一天的時候她忘記了鎖門,後來又不好鎖,總怕露了痕跡,所以每當這個時候她心怦怦直跳儘量讓自己呼吸正常裝做睡熟,可是程敬南每次都只是略微停頓一下,轉身就進了主臥室。

  睡得晚,每天就起得晚,林順起床便能看見桌上的麵包,煮好的牛奶,還有一張紙條,等到差不多她起來的時候程敬南會打電話回來,這個時候林順就會臉紅心跳的說:「你每天作那麼忙,我的早餐我還是自己來好了。」程敬南從不在這個上面浪費功夫,下一刻話題就被他轉換了,當然早餐還是照舊風雨無阻的擺好在桌上,便簽也在,字跡有力,鐵畫銀鉤,很符合他辦事的強硬作風。

  林順常常能接到他的電話,有時候什麼事都沒有,就只是打個電話問她在幹嗎,她一聽就臉紅了,囁嚅著回答,兩個人什麼事都沒有居然也能通上很長時間的一段話,常常林順聽見他那頭其他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的響,可他置若罔聞,繼續聽林順把話說完,林順只得匆匆結束。從大理回來之後的這些天,程敬南除了安排她住進自己房子裡倒也沒有要求她什麼,當然她也沒有表過態,她覺得不安,可若真正要對程敬南說出堅決的話,自己又怎麼都沒有勇氣,慢慢的竟然再也說不出口。

  程敬南又何嘗不願意早點回來跟林順在一起,但是最近他公司裡實在太忙,他離開的時候積壓的工作那麼多等著他處理,而且中庭集團最近確實是多事之秋,中庭高科同瑞順科技合作的案子官司斷斷續續打了一年多還沒有個了斷,曾瑞那邊已經出成果都快要投產了,工地上又出了安全事故,萬成的收購倒是一帆風順。他並不是處理不來,都是些小事瑣碎繁雜但是影響又很大,不得不交到他這裡來,從前的他對於這些佈置安排處理,都是手到擒來的事,他喜歡自己遊刃有餘的感覺,可是現在每次當他要下班的時候總是有事來找他,他才覺得煩。

  他只得在忙亂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謝萌在外間聽裡面的電話響聲再十萬火急她也不敢進來提醒,因為她知道這是程總的特別「通話時分」。每當這個時候程敬南臉上掛著的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柔和表情。

  程敬南心情好,那是因為他總是能夠想像她軟軟的聲音背後那張緋紅的臉,他認識林順的時候,一開始她不是對他稱兄道弟就是醉眼朦朧的對著他哭訴,完全沒有一種女性的自覺,後來變了,是一種職業的禮貌生疏,只有此時的她嬌羞的樣子讓他心情大好。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特有的嬌羞,他能感受到她的心意與以往多麼的不同,她是愛他的,他是滿足的。

  程敬南就仿佛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理智了很多年,強硬了很多年,沉寂了很多年,忽然被點燃了,激情象火山噴發異樣,心裡是藏著巨大的欣喜,激動,每天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看到她。仿佛見到林順,他就滿足了,這些年遊遍花叢他到此時方得以領略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從此以後他終於不再孤單一個人,他有了她,她愛他,他需要她的愛。每天哪怕只是在林順門外站一站,聽聽她的呼吸,知道她在裡面,心就是安穩滿足的。

  第二十二章

  沒過幾天,穆蘭還是找到林順把骨灰拿走了。

  林順坐在穆蘭對面,看著滿面風霜的他,穆蘭是一張娃娃臉,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膚,氣質純淨,但是現在他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嘴唇都是灰得起滿了白皮,似乎幾天不見就老了10年,他一直是樂觀且開朗的,現在這個憔悴樣子叫人不忍心看下去。

  穆蘭看著桌上的骨灰盒,手顫抖著想去摸,卻怎麼也不敢覆上去,只有林順知道那個瓷器上冰涼多麼令人害怕,任你怎麼抱在懷裡也捂不熱,反而似乎能沿著你的手冰凍你的心。

  穆蘭咬牙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想將眼淚翻回去,是誰說的,抬起頭看天,眼淚便不會流下來,他怎麼可以流淚呢,一旦流淚了他就真正承認了這個事實,他不能流淚。可是他又怎麼翻得回去,眼淚撲絮絮地落下來,林順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淚可以流得這麼急,這麼快,這麼密,一大串一大串,仿佛是誰拆散了珍珠。

  林順想去安撫他的手微微一抖,停了下來,因為不管是行動還是話語,她都無法給這個傷心的男人任何撫慰,有些傷痛是撫慰不了的。

  穆蘭終於放棄,他的手離得那骨灰盒遠遠的,乖乖的坐好,仿佛一個小學生的標準坐姿,學生殷勤企求老師的答案:「她,有沒有留什麼東西給我,我聽說她給你留了一封信,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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