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20)_呂苗

二〇

　　兒媳婦頂著紅腫的雙眼來到飯桌前，兩個老人一時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大眼瞪小眼，都是無奈的表情。

　　顧秦示意爸媽不要在這個當口上多說什麼了，事實上，他發覺自己在見到舒顏的眼淚後，剛才滿腔的煩悶居然都隨著歎氣聲蒸發掉了。唉，此刻除了歎氣，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宣洩方式了。

　　舒顏低頭一聲不響地吃著感覺不到任何味道的晚餐，不是婆婆做得不好，而是此時的她已食之無味，心裡冰冷得快沒了知覺。父親的話還縈繞在耳邊，她卻怎麼也不想去思考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之間，到底是誰變了？是顧秦，還是她自己？

　　婚前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閃現，那時的她幸福地摟著顧秦的脖子，親昵地撒著嬌，要顧秦答應她，無論將來如何，他都要處處為著她著想，不能讓她受委屈，也不能讓她生氣。

　　那時的顧秦雖然滿臉無奈，但還是笑著點點頭，寵溺地發著誓，一定會像現在一樣地寵著她，無論發生什麼……

　　她抑制著又要湧出眼眶的淚水，不停地往嘴裡扒著白飯。她知道顧秦一直在盡力做著，也知道他做得很辛苦，可她就是感覺他變了，而且變得她都不認識了。

　　這一切到底是婚姻的錯，還是其他的什麼呢？

　　第二天一大早，顧秦就陪舒顏出門吃早餐了，帶著舒顏到她最愛的那間粉腸店，雖然舒顏還是一臉悶悶不樂，但彼此畢竟還是把悶氣都壓了下來。

　　舒顏一聲不吭地吃完，看了看手機，輕聲說：「不早了，送我去雜誌社吧。」

　　顧秦點點頭，斟酌了一會兒，緩緩說：「舒顏，答應我，咱們都別再生氣了，回頭冷靜地想想，多考慮考慮，等大家都心平氣和了再說，好嗎？」

　　聽著老公的語氣裡夾著的懇求意味，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輕輕點頭，「不說這個了，送我上班吧。」

　　採訪室裡放著悠揚寧靜的「班得瑞」輕音樂，舒顏今天採訪的是一個知名教師，全國勞動模範。她按照之前準備好的問題提問：「林老師，您之前在一次頒獎活動上說過，這輩子最感激的就是您的前妻，能談談為什麼嗎？」

　　男人笑著扶了扶眼鏡框，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才慢悠悠地說起來：「其實，被評為全國勞模，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驕傲或者興奮，相反，心裡的悵然與愧疚卻變得更深了。」

　　「為什麼會感到愧疚呢？」舒顏疑問。

　　「我前妻本來是一家國企的高級白領，照說這樣的單位和薪水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可你知道，我一忙起來就全身心地撲在工作上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全推到她身上……不過，她無論多忙，都會默默地把家裡家外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直到孩子的出生，一切才發生了變化。」男人說到這裡，再次歎氣。

　　舒顏卻像觸電似的抬起頭問：「孩子的出生怎麼了？」

　　男人苦楚地笑了笑，繼續說：「孩子一出生，當時還很年輕的她一時手足無措了，大家都知道，一個女人外邊有工作，家裡又有小孩子要照顧，哪兒顧得過來啊。只可惜我們的父母都去得早，連個幫忙帶小孩的人都沒有，而我……那時偏偏不能理解她的苦處，還一心認為那些只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後來，她甚至把工作給辭了……」

　　男人頓了頓，仿佛思緒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些日子。可舒顏卻急切地想聽下去，於是追問道：「後來呢？怎樣了？」

　　「後來，我還是無法理解她，一份那麼好的工作居然就辭了。當時我的工資情況不如現在，又怎麼來維持這個家庭的生計呢？於是不停地責怪她……」男人苦笑了一下，繼續道，「一個以前在職場上引人注目的成功女人，最終卻因為我的自私，慢慢被累成了不修邊幅的全職主婦，更可恨的是，居然還得不到丈夫的理解。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提出離婚，也是很正常的事。」

　　舒顏出神地傾聽著，看著男人臉上愧疚的神色，她的心猛然一抖，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清是什麼感受，也許是最近對這方面的問題比較敏感而已吧。

　　晚上，舒顏舒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擦著濕漉漉的頭髮，頓覺肚子空空。她正想到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墊墊肚子的東西，卻在轉角處意外地瞟見了婆婆，還有顧秦。

　　她安靜地站在過道邊上，見到那兩人正背對著自己說著什麼。她仔細一看，顧秦在切蘋果，而婆婆則在一旁苦口婆心地說：「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聽清楚沒有？」聲音雖小，卻很清晰。

　　顧秦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知道了，媽，你也別太著急了，我知道舒顏的為人，她做事不會不考慮後果的。」

　　婆婆冷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麼？現在的女人都厲害著呢，你要是不聽我的話，那吃虧的肯定是你自己。無論如何，孩子比什麼都重要，你不能為了疼老婆就輕易地向她妥協，到時孩子沒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顧秦繼續悶聲應對著，「有這麼嚴重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媽，你多少還是要體諒體諒她，至於孩子的事，我會跟她好好談談的。」

　　婆婆算是聽進去了，點了點頭，「那好，你找個機會跟她說明白了。男人有時候可不能太軟弱了，要不她還以為你跟她鬧著玩呢。」

　　舒顏不想再聽下去了，緩緩離開，回到房裡，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任由頭髮上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滴落。

　　「舒顏，來，吃點兒水果。」顧秦端著一小盤蘋果走了進來。

　　她抬頭，冷冷地笑，「你們吃吧，我不要。」

　　「每天多少都要補充點兒營養的，吃一點兒吧。」顧秦把盤子端到她面前。

　　「補充營養？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吧。拿走，我不要！」她冷冷地扭過頭，對那盤蘋果連看也不看一眼。

　　顧秦無奈，只好把蘋果放到一邊，故作輕鬆地問：「怎麼了？心情不好？」

　　舒顏冷笑，「我也不知道最近怎麼回事，就是覺得煩，應該是更年期綜合症吧。」

　　顧秦不禁失笑，「從什麼時候起，我的漂亮老婆也會開玩笑了？不過女人過多煩悶可不好，會容易衰老的。」

　　「如果我把孩子生下來，那馬上就會過渡到中年婦女期，離更年期也差不多了。」舒顏故意再次提起孩子的事兒來。

　　果然，顧秦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不過還是賠著笑臉，「怎麼會呢？我的老婆就算生一大車孩子，也絕對還是大美人一個！」

　　「顧秦，你少哄我，我不是小孩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還有，告訴你媽，要是存心想找我的茬，那麼不好意思，不是她走就是我走！」一想起剛才聽到的對話，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