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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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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黑子朝著兒子扇了過去! 李來翠撲上來揪住丈夫,哭道:「你還是不是個人,兒子成了這樣,你還打他,你好狠啊!有本事你殺了我,來呀……」 吳黑子和老婆廝打起來。 李小寶一聲斷喝,把吳黑子推開。吳黑子被架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兒子臉上留下了紫紅的手印,他沒有哭,而是用一種仇恨的目光為父親送行! 殘手上莫名其妙地捏著一撮灰白的長髮。吳黑子哼了一聲,把頭髮甩掉。可是風像是有意要捉弄他,偏又把那討厭的頭髮吹過來,纏在了他褲腳上。吳黑子有點惶惑,說:「操!誰的雜毛?」 李小寶說:「一準是剛才從你老婆頭上扯下來的。」 吳黑子愣了一下,彎腰把那撮頭髮狠狠揪起,使勁兒地甩了出去!臭娘兒們,老子臨死還要挨你的罵,我若是變成鬼,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這天晚上,很少做夢的吳黑子竟然夢見了李來翠。他們是在一個水塘邊遇見的,好像約好了似的。年輕健美的李來翠從花布包裡取出一雙黑布鞋,羞答答地遞給他。吳黑子洗了腳,試鞋。李來翠彎下腰摸摸鞋頭,抿嘴笑著,長長的黑髮飄落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吳黑子低著頭,癡迷地看著那飄舞的黑髮…… 突然,青春的長髮變成一顆灰白的頭顱。吳黑子震驚地往後退去,問:「你是誰?」 她說:「我是翠兒啊。」 「不對,翠兒的頭髮又黑又長,緞子一樣。」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牛角梳。 他認出是自己送給她的,接過來,說:「你真是翠兒?」 她抬起臉,淚水奪眶而出,說:「黑子哥!……」 他顫顫巍巍給她梳頭,說:「翠兒,你黑子哥的心被狼叼去了,你忘了他吧……」 夢做到這裡,吳黑子醒來。 天還是黑的,遠遠的地方傳來陣陣鼓樂和鞭炮聲。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吳黑子爬起來,朝窗外看,除了能看見一些零星的焰火外,什麼也看不到。鼓樂聲一直延續到半夜才停下來。 天漸漸地亮了,鼓樂聲再度響起。當新鮮的太陽照進來時,吳黑子忽然明白今天這個日子對於自己的意義了。他木訥地望著腳上的鐐銬,驀地,又看到了那撮長長的灰白的頭髮!它們在陽光下,像一縷漂亮的絲線溫柔地纏在他褲腳上。老天爺,這是啥意思?想起夜裡做的那個夢,吳黑子心裡倏地酸了起來,翠兒啊,你是想為你黑子哥送行嗎……吳黑子輕輕捏起那撮頭髮,梳理了兩下,最後揉成一團,攥進掌心。 法院來提人了,吳黑子的大限到了。執行法警作例行檢查時,發現吳黑子受傷的半截指頭上纏著一撮頭髮,怕吳黑子搞鬼,於是要他交出來。 吳黑子認真地說:「放心,有你們的花生米吃,我犯不著用它勒死自己。這是我愛人的頭髮。」 吳黑子這輩子從不會把老婆稱作「愛人」,這是破例。法警看他嚴肅的樣子,覺得好笑,允許了他帶著愛人的頭髮上刑場。 戴著鐐銬的吳黑子被法警押向警車時,耳畔又響起陣陣鼓樂聲,接著是掌聲。吳黑子停下,左右看看,尋找那聲音的出處。很快,他就看見不遠的上空飄著大紅汽球,樓頂還插著一面面彩旗。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個太陽照著,這邊是陰界,那邊是陽界——那邊在舉行新生儀式呢。 掌聲一陣蓋過一陣,像雷鳴,更像暴發的山洪。吳黑子愣怔著,第一次感到掌聲的迷人之處——它能在瞬間激起你的欲念,讓你熱血沸騰,讓你想投身進去,把自己的巴掌拍出火,拍出血!吳黑子用他戴著銬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拍起來,啪——啪——啪!一邊拍,腦海裡一邊流過漁塘、棉田、葡萄園和密密的新生林,流過秦為民、週一功、塔西的笑臉…… 「喂,該上路了。」李小寶提醒。 吳黑子有點尷尬,看了看發紅的手,笑了。這時他想起一件事,說: 「我要見胡警官。」 自己這一走,牛牛就全靠政府了。想一想胡松林為兒子操的那些心,身為父親,這時他真想對胡松林道一聲謝。 李小寶說:「想見胡警官?告訴你吧,今兒是見不著了,老胡現在在參加閱警式,這邊一完他就去肖爾巴格給你兒子捐骨髓啦……」 「啥?!」吳黑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小寶說:「你兒子有救啦,你就放心上路吧。走,上車!」 吳黑子像半截木樁那樣戳著。突然,他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嚎啕起來:「胡警官哪,吳黑子給您叩頭啦!您是天下難得的大好人哪,我吳黑子到了那邊也會為您燒高香!……」 大顆的淚珠子砸到地上,吧嗒吧嗒。 八十二 吳黑子聽到的鼓樂聲來自燭光廣場。夏米其監獄燭光藝術節於昨晚正式開幕。為了造聲勢,負責此項工作的裴毅請來地市各界嘉賓和眾多媒體的記者。燭光,把夏米其的夜裝點得通紅透亮,溫馨美麗。音樂、歌舞、鮮花、噴泉,使遙遠的戈壁變成了童話世界。 最為震撼的要數閱警式,當浩大的隊伍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來時,觀眾席上響起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主席臺上的領導們也都頷首微笑,表現出一種讚賞和滿意。女警方隊真叫漂亮。平日沒機會穿裙子,現在她們穿上短裙,長靴,戴著紅色貝蕾帽,英姿颯爽,把下面的男服刑人員看得傻了!用「酷斃、帥呆」這樣的詞都顯得不夠份兒,乾脆叫她們「霸王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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