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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劉小帥很胖,夾著兩腿,沖小叫花子喊:「駕!駕!」

  小叫花子滿頭大汗,膝蓋磨出了血,咬牙朝前爬去。快到終點時,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不算!不算!重來!」劉小帥說。

  劉小帥仗著母親是教導主任,經常欺負人,龍龍很看不慣。他上前揪住肥胖兒,說:「把錢給他!」奪過劉小帥手裡的錢,撂給了小叫花子。

  劉小帥眨巴著眼,說:「小貪官,你是不是欠揍了?」他用胖手掐住了龍龍的脖子。

  「小貪官」是大家新近給龍龍取的外號,爸爸是大貪官,他自然就是小貪官。

  龍龍一使勁掙脫開了。肥胖兒沒站穩,四仰八叉摔到在地,哇哇大叫,哭著找母親去了。

  莊嚴沒想到兒子惹了教導主任的寶貝,這可不得了!成主任拉著哭哭啼啼的兒子,氣白了臉,沖到莊嚴面前,說:「莊嚴,你看看你兒子幹的好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說你丈夫管不好,總該把孩子教育好吧?」

  莊嚴連說「對不起」,成主任瞪著杏眼,不依不饒。她聽說把莊嚴調到二年級後,莊嚴有意見,於是說:「我們一小能接收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也不聽聽外面都說啥,說你是沒人要的……在肖爾巴格實驗中學混不下去了,才跑回來!」

  莊嚴悶了,她招誰啦,惹誰啦,為什麼所有的責難都推到自己頭上?莊嚴照著兒子就是兩耳光!龍龍被打悶了,好一會兒才流下淚。莊嚴拽著兒子走了。

  到了門外,她方知錯怪了兒子。那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跑過來,把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撂給龍龍,一聲不響地走了。顯然是答謝龍龍的。

  莊嚴問:「怎麼回事?」

  龍龍說出事情的緣由。

  莊嚴說:「快把錢還給人家!」

  龍龍拿著錢去追趕小叫花子,小叫花子搖著腦袋,死活不要。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六七歲,蒼白的小臉上有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長的周正秀氣。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成了乞兒呢?如果不是有了今天的境遇,莊嚴恐怕很難關注這樣一個與兒子同齡的乞兒。她輕輕歎口氣,從包裡掏出十元錢,塞到孩子的手裡。

  小男孩驚訝地望著她,突然淚水盈盈。

  莊嚴領著兒子快步離去,龍龍不斷回頭,說:「媽媽,他在哭。」

  莊嚴頓時也流下淚來,是為那個小叫花子,還是為兒子?她說不清。

  從這天起,小叫花子天天趴在學校門前,等著孩子們「騎馬」。小叫花子看到莊嚴帶著龍龍每天出入校門,總要衝他們招手,對龍龍說,你騎我吧,不要錢。

  學校很快發現了問題,採取措施,趕走這個內地來的小叫花子。可是,趕走了,又來了。

  於是,劉小帥便帶了幾個孩子收拾這個小叫花子。

  這一天,小叫花子被打得滿臉是血,腿也瘸了,趴在地上。莊嚴領著龍龍經過他身邊時,龍龍望著母親,突然懇求道:「媽媽,小叫花子受傷了,咱們帶他回家吧。」

  莊嚴不說話。她自己都過成這樣,還有能力幫助別人嗎?可是兒子不肯走了,要留下來陪小叫花子,還要帶他去吃飯住店……面對善良的兒子,莊嚴似乎不能夠拒絕。

  就這樣,叫牛牛的小叫花子來到了莊家。

  莊嚴從他的蘇北口音裡,判斷他是江蘇人。她問牛牛,為什麼一個人跑到新疆來,牛牛說父母親死了,大伯又不想要他,聽大人說,現在西部大開發,新疆好掙錢,就來了。莊嚴找出一套龍龍的衣服讓牛牛換上,兩個孩子睡一張床。

  莊家有吃有喝,牛牛一住就不想走了。白天他跟莊父在園子裡侍弄果樹,跑前跑後,端茶倒水,陪著下棋,莊父覺得這孩子挺聰明,是個伴。晚上莊嚴和龍龍回來了,他又守在龍龍身邊看他寫作業。龍龍把自己學的東西給牛牛講一遍,牛牛就會了,背起古詩甚至比龍龍都利索。莊嚴以一名教師的經驗,判斷這是塊好料子。如果培養培養,將來不會比龍龍差,可是她怎麼幫他呢?

  不久龍龍發現了牛牛的問題。原來莊父每天要給兩個孩子每人煮一個雞蛋,牛牛喜歡把雞蛋揣到兜裡,說玩餓了再吃。後來龍龍在牛牛的一隻破書包裡看見五六個煮雞蛋,顯然是他攢下的。莊嚴問牛牛為什麼攢下不吃,牛牛說以後慢慢吃。莊嚴說,這樣雞蛋會壞的。

  一天晚上,牛牛踢著被子,喊媽。莊嚴趕忙開燈。牛牛一臉恐慌,撲到莊嚴懷裡,哭著說:「阿姨,我怕!……」

  莊嚴問:「牛牛夢見什麼了?」

  牛牛說:「我夢見我爸爸拿著刀,殺死了我媽媽……」

  莊嚴說:「你怎麼會做這樣的夢,他們在九泉之下聽到牛牛這樣說,會傷心的。」

  牛牛終於說出實情,自己的爸爸媽媽並沒有死,他們在新疆坐牢。牛牛把父母入獄的事說了一遍,莊嚴歎口氣,想這孩子果真不幸,她得設法幫他打聽一下他父母。

  說來也巧,莊嚴給周虹一打電話,周虹就說,太好啦!周虹火速趕往縣上。從莊嚴電話裡的描述,她覺得那孩子很可能是李來翠的兒子。這些天吃不下,睡不安,就是為這事。

  雖說素不相識,但牛牛的模樣已刻在了周虹的腦子裡。一見孩子的面,周虹又驚又喜,果然是牛牛!周虹向莊家父女說了些感謝的話,帶著牛牛回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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