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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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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李來翠吞針自殺過一次後,整個心勁兒都沒了。好不容易有個愛好,想進歌舞隊唱個歌,跳個舞,結果又沒如願,李來翠覺得沒了奔頭。 說起來李來翠想當演員的念頭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幾個月前女子監區公開招考演員時,李來翠就想報名,可沒勇氣。 每到晚上,女犯演員都要集中到排練廳排練。整座大樓琴聲悠揚,歌聲陣陣,走過玻璃大門,時常能看到她們矯健的身姿。李來翠眼饞同伴那股子臭美,緊身衣,紅舞鞋,天鵝脖子扭來扭去,一副公主的架勢。李來翠趁打掃衛生的空隙,進去遛過一圈,很受震動。那時她正好穿一件紅線衣,剛洗過澡,長髮飄飄。往那兒一站,扶著把杆,挺胸收腹,鏡子裡的她竟也有了半老不嫩的天鵝的味道。遺憾的是,從前美麗的黑髮如今白了許多……人說,笑一笑,十年少。如果自己也能站在這裡該多好! 這個念頭一經萌生,便不可收拾。李來翠找到周虹,請求能把她補充進歌舞隊。周虹打量著李來翠,笑著說,你是唱呢,還是跳?李來翠說隨便。我在老家的時候,吼一嗓子,這山能傳那山。周虹說,好,那你就來一段。 李來翠拍拍胸脯,自己對自己說,別緊張啊,來翠同志。說完就放開了喉嚨。果不其然,一嗓子出去,把在座的全震翻了。簡直像大水牛叫,並且是五音不全的水牛!周虹看看阿斯婭,阿斯婭又看看陳晨,陳晨先笑起來。 李來翠停了下來,瞪著眼珠子說:「笑個啥,我這就給你們唱《妹妹找哥淚花流》,待會一準兒叫你們掉淚蛋子……」 阿斯婭後來真掉了眼淚,不過不是哭的,是笑的。笑又不敢公開笑,跑到外面偷著笑,為這還挨了周虹批評。 唱罷,李來翠又說:「我再跳一個《採茶舞》。」 李來翠早有準備,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條油裡巴嘰的圍裙圍到腰上。嘴裡說「一二三,出場」,就出場了。 應該說,李來翠是有一些生活體驗的,也是有激情的。但舞蹈就是舞蹈,又不是讓你上山砍柴,下傻力氣。阿斯婭發表了看法。周虹小聲說,你看她那麼大勁頭,要不就讓她參加?阿斯婭說不成不成,跳舞的人必須要有一定硬體。 李來翠當晚回去哭了一場。 同監舍的王桂香說:「你這傻子呀,也不看看自己是個啥,跳舞的人得屁股是屁股,腰是腰。」 李來翠說:「我的屁股不是屁股,還是我的腰不是腰?就興她們跳,不興我跳?老娘偏要跳!」 王桂香說:「就沖你這屁股你這腰,要姐說,就是想賣也賣不掉!連你那死鬼男人都不稀罕你,大夥說,是不是?!」 幾個平日怕王桂香的女犯,齊聲說:「是。」 李來翠火了,罵出髒話來:「誰說是?我操你們的媽!」 王桂香剛好在床上,兩腿一劈,說:「來呀,老娘正想呢,讓我看看你的傢伙,行不行。」 王桂香真是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破貨。李來翠沖上去就要掄拳頭,被陳晨拉住了。 陳晨說:「王桂香,你太下流了。」 陳晨最近名氣太大,王桂香是越看越不順眼,說:「沒你婊子的事,快去扭你的屁股吧。」 細一瞅陳晨的屁股,果然不同凡響,又圓又鼓,像個蘋果。李來翠哼了一聲,甩開陳晨,說:「我跟別人說話,誰要你個妖精插嘴!滾!」 這倆女人沒一個好惹,陳晨笑了一下,走開。 李來翠每天仍是第一個起床,打掃廁所、樓道和排練廳。李來翠幹這些活完全是出於習慣,不像其他女犯,有點表現的意思。在老家時李來翠就是個閒不住的勤快媳婦。 這天早上,陳晨洗臉時想起舞蹈服該洗了。她來到排練大廳取衣服,發現李來翠在裡面。李來翠穿著陳晨的舞蹈服,身上的肉擠出一圈,對著鏡子又是扭,又是壓,那樣子很滑稽。猛然看見陳晨,李來翠嚇得從把杆上滑下來。 「陳晨,別、別報告領導,求你啦,妹子……」李來翠一頭大汗。 陳晨還是頭一次見這個女人可憐巴巴,說軟話。望著她明顯瘦下去的腰身,聯想到這些日子李來翠總是吃得很少,陳晨有些觸動。這個鄉下女人竟然如此酷愛舞蹈,她不知該為她高興,還是該為她悲哀。李來翠要脫舞蹈服,陳晨說:「送給你吧。」 李來翠抱住陳晨,嗚嗚地哭開了,說:「妹子,你當我真想跳舞嗎,我知道我不是那塊料!可我不唱不跳咋辦哩?兒子沒了,男人也沒了,我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哇……」 李來翠的爹媽死得早,17歲那年吳黑子就帶著她上山采藥,下河撈蝦。山裡的日子苦,有人跑到外面掙了錢,吳黑子便不安分了,說要闖新疆去。前兩年還好,以後人就變了,不回家了。李來翠尋思著丈夫是不是幹的不順心,千里迢迢去尋他,沒想到他有了女人! 「那女人就你這模樣,妖裡妖氣……不對,妹子,她沒你好看……」李來翠說。 李來翠其實並不真正相信丈夫會自焚而死,在她看來,他八成是去找兒子了。當然她是不會跟員警說的。 二十 郝如意這一陣兒對啥事都提不起興趣,連桑拿也懶得洗了。 郝如意比較喜歡幽靜的黃昏,按照這一喜好,靜湖別墅從用料到色彩,採用的都是偏暖又低調的淺灰淡黃,一些部分以明亮的橘色做點綴,看起來宛若西天的晚霞,蒼涼、溫暖、奪目。郝如意躺在一張竹制的太師椅上,一躺就是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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