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23)_漂漂_學達書庫

二三

　　我仔細看了看天空，如果不是上面的雲彩不動的話，我真的會以為現在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大廳兩邊是人行道，一家接一家的商店鱗次櫛比地將街道兩側填滿。矗立著法國式路燈的街道上遊客摩肩接踵，使人感覺像是走在歐洲某個城市的繁華大街上，沒有文化底蘊的美國人向來崇拜歐洲。

　　我前面是一座白色拱形小橋，大理石面上精美地刻著古羅馬風格的浮雕，橋下竟出人意料地流動著一條小河。

　　這果然就是特有的威尼斯風情，多麼美妙奇特的風景！我不禁感歎道，一家酒店居然活脫脫地把威尼斯搬了過來。我住在這裡，居然像個傻子一樣錯過了這樣的美景。

　　我雙手扶在小橋上的白色欄杆上，橋下的河水緩緩流動。

　　河中央正駛過一隻貢都拉。一個身穿條紋水手服的男人在撐船，他的帽子上還有一條紅色的帶子隨風飄動。船上坐著兩位年輕的女孩子，她們的頭頂上空飛起了幾隻白鴿。我的身邊站著一大群日本遊客，紛紛拿起相機拍照。

　　「你去過威尼斯嗎？」我問道。

　　「去過。」他點了點頭，「義大利是我歐洲唯一去過的國家。我去年在羅馬工作過一個月，就順便去了一趟威尼斯。那可是一個很浪漫的城市，由超過一百個的小島組成，聽說還有四百座小橋。我還坐過貢都拉呢。」他指了指河裡剛剛劃走的小木船，「坐在上面，聽搖船的人唱著船歌，很愜意的。義大利人都很熱情，尤其是對戀愛中的情人。」他見我表情憂鬱，「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我輕歎一聲，「提到威尼斯，常常讓我想起我的家鄉。那是江南水鄉的一個小鎮，街巷臨水，房子依河而建，傍橋而市。很多地方也只有劃著小船才能去呢。」

　　「是嗎？」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橋上跌一跤，撿到一塊糕……」這是我們兒時常唱的一首歌謠。人們坐著小船穿過一座座橋洞，青灰石橋在水中的影子也是一晃一晃的，像是為這首童謠打著節奏。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多麼美好！」我有些激動地向他描述著久違了的家鄉。

　　兒時，在父親沒有去世之前，我何嘗不是常常跟著他坐在小船裡，聽木槳劃動水面的聲音，從一座接一座的石拱橋下穿過，看著天空由明變暗，再由暗變亮。

　　耀陽聽著眼裡發亮：「真的嗎？太奇妙了。很可惜，我沒有機會去江南水鄉。不過聽說那裡除了風景優美，還是個出美女的地方。」他微笑著說。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你很久沒有回家了嗎？」

　　我點了點頭。

　　「比起我，你一個年輕女孩自然是更戀家了。我也有兩年沒有回北京了。比起美國，我更喜歡歐洲，」他又接著說，「那裡不像美國這樣沒有文化底蘊，人們不是光為了錢而生存。對了，你呢？歐洲你最想去哪裡？」

　　「荷蘭。」我沒有一絲猶豫地回答他。

　　「荷蘭？」他眼裡略微掠過一絲驚訝，似乎想要找出我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國家的原因，他恍然大悟地說，「你肯定是一個喜歡鮮花的人，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他，除了鮮花，那裡還是一個可以合法執行安樂死的地方。這個隱藏在我內心深處的秘密是無法說出來的。

　　我站直了身體，看看四周，這裡的風景是美麗的，只可惜藍天上的雲彩永遠不會飄動。因為沒有風吹過，空氣也是混濁的。人工製造的河水更不會泛起波瀾。假的東西永遠都是假的。

　　「你是第一次來拉斯維加斯嗎？」他問道。

　　我點了點：「也是第一次來美國。」

　　「你喜歡這裡的夜景嗎？」

　　我搖了搖頭：「只來了一天，還沒來得及看過。」

　　「沒看夜景就回去睡覺，太遺憾了！你以後肯定會後悔的。」他接著說，「我陪你去看夜景吧！很漂亮的。」

　　「沒有興趣。」我淡淡地回答。

　　「那你對什麼有興趣？」他有些不解，「我看，你乾脆改名叫林黛玉算了！雖然憂鬱症現在在全世界都挺流行，但人還是要開開心心的，對不對？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玩？拉斯維加斯可不是喜歡清靜的人來的地方。在這裡，就要學習瘋狂，去做你平時不敢做的事情！」

　　我啞口無言。

　　「好了，別掃興了。」他半認真地說，「你到哪兒也找不到一個像我這麼可靠的導遊帶著你玩。換了別人，我還得收費呢！誰讓咱們是北京老鄉呢！」

　　「佩琳怎麼辦？」我問道，「你不用去陪她嗎？」

　　「你不要為她擔心，她是從來不會寂寞的，她永遠是人群裡的公主，怎麼會寂寞呢？除了我，那些人都是從紐約過來的。他們都是好朋友，也許到現在還沒有發現我『丟』了呢！」

　　看來，他是一定要說服我去看夜景了。我暗自思考，是去還是不去呢？這半年的獨居生活似乎使我對一切都喪失了興趣。另一方面，我有些不解，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佩琳很喜歡他，而他對佩琳也蠻有好感，但他為什麼要陪我這個陌生人呢？他的意圖是什麼？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是的，我準備回絕這個近似陌生人的好意，一個得了憂鬱症的人只會把憂鬱傳染給別人。

　　還沒有等那個「不」字從口裡跳出來，我突然看見佩琳的笑臉從他的瞳孔倒映出來。她的短髮一動一動地跳躍著，她開心地沖我笑著：「林紫馨，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可是，你看我多麼快樂！我擁有一切我要的東西，你妒忌我嗎？」在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我改變了主意。

　　「帶我去看夜景吧！」我對耀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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