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8)_漂漂_學達書庫

八

　　我從來沒有把自己想像成商品，從來沒有想過給自己身上標上價碼，但最終還是出賣了自己。為了阿威，為了「我們」。二叔很自然接受了阿威的「禮物」。他來北京的時候我常常陪他，那種關係還不是完全透明的，像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協議，表面上，我依然還是阿威的女朋友。

　　事後，二叔只是提升了阿威，這多少讓阿威有些失望。但阿威知道，凡事都要一步步來。擁有了現在的職位，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和我的表現，二叔以後的生意必然要轉到他的手下。

　　也許是樂極生悲，兩個月後，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我聽到了阿威在成都出車禍的消息。我很傷心，他畢竟救過我，也是第一個給我溫暖的男人。

　　二叔從此名正言順地承擔起照顧我的責任，我自然而然地和他身後的情人們站在一個平臺上。日子久了，我也成了她們中的一員，沒有人覺得奇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躺在二叔身邊，我很木然，像個塑膠玩具，因為我只是阿威送給他的一件禮物。

　　二叔對我說，他永遠不會離棄我。他也要我答應，一輩子也不要離開他，他會像疼愛他的女兒佩琳一樣疼愛我。

　　他果然對我很好，雖然我們年齡相差三十幾歲，開始一起出門讓人有些尷尬，在商場裡買東西，常常聽見售貨小姐奉承地對他說：「你女兒，好漂亮哇！」

　　後來就習慣了。原來在這個圈子裡，多老的男人都會帶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出門，要是胳膊上挎一個年紀相當的老女人，那才是不正常了。

　　二叔也常對我說，凡事只要習慣就好。

　　除了我，他身邊當然還有別的女人。對於他來說，我只是一盤青菜，用料簡單，味道清淡，製作方法當然更簡單。人老吃青菜就會餓肚子。世上又有幾個男人只吃素？所以，像二叔這種男人身邊有一盤青菜之外，還照樣去吃他的雞鴨魚肉。只是葷吃多了自然會膩，而且雞鴨魚肉製作起來也是費工費料。所以，他回過頭又會想念他的那盤青菜。

　　有一盤青菜在身邊，饞的時候，再去吃吃雞鴨魚肉和海鮮，這就是男人魚與熊掌兼得的道理。

　　這幾年，二叔身邊的情人是換了又換，好比飯館裡的菜單，層出不窮，花樣翻新。有北京某大學的研究生Jenny，有時裝模特佩佩，還有性感大膽的阿媚……

　　我一直和他身邊的這些「雞鴨魚肉」，以及「海鮮」們過著和平的生活。

　　不久，我就結束了大學生活，不再去讀書。系裡的老師們覺得很奇怪也很遺憾，因為在他們眼裡，我是一個聰明有才氣的女孩。我雖然也很眷戀那段快樂的大學時光，但卻沒有臉面繼續坐在窗明几淨的教室裡和同學們高雅地討論問題。

　　從此，我也再沒有寫過童話。

　　§第二章寂寞的藍色海岸

　　這座名叫耶爾的小城，在法國南部默默無聞，可它卻是藍色海岸最古老的旅遊勝地，當年維多利亞女王就經常來這裡度假。在18世紀，只有尼斯才能和它媲美。現在來這裡的外國遊客不多，「叮叮」是我生活中的唯一。

　　1

　　我難得一晚睡得很香。

　　不知睡了多久，臉上感覺到一陣濕熱和癢癢。我醒了，一伸手，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原來是叮叮這個調皮的小傢伙在用粉紅色的小舌頭舔我的臉頰。

　　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二叔說要來法國看我，也絲毫沒有讓我喜出望外。

　　屋裡深灰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加上我又戴著黑綢眼罩，儘管醒了，眼前還是漆黑一片。恍惚間，竟有幾分不知身處何方的玩意。摘掉眼罩，我下了床，拉開了窗簾，刹那間，一道陽光直射進來，速度快得讓我有些招架不住，身體猛然暖和了許多，像是一塊霜淇淋直接放進了烤箱。

　　我摘下了裹在左手食指上的那片創可貼，白色紗布上一小團紅色，食指留有一道深棕色印跡，這是我又一次戰勝恐懼的證明。

　　我伸了個懶腰，突然感到異常的輕鬆。

　　秋天的陽光是溫和而且不傷人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友好地和我裸露在吊帶睡裙外的皮膚親熱。我摘下睡裙的肩帶，像跳芭蕾舞那樣，將兩隻胳膊豎直地伸向空中。

　　當淡紫色的紗裙從我身上軟軟滑下的時候，猶如演奏著一支德國作曲家舒曼創作的鋼琴曲。應該是哪一支呢？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赤裸著仰面躺在深紅色的波斯地毯上。

　　赤身躺在陽光下，猶如回歸自然，只可惜這種返樸歸真的感覺只能在家裡沒人的時候偷偷體驗。我的皮膚從小就白，如今這猶如法國貴婦般的雪白肌膚，常常讓年輕的中國女孩子羡慕不已，但我從來沒有為這而感到驕傲，尤其是在當今小麥色皮膚流行的時代，這種略顯病態的慘白讓我自卑。

　　走在海邊，就是在夏天，我也是用衣服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儘量不讓皮膚露在外面。除了沒有戴面紗外，我感覺自己像一個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女人。當走過一群穿著比基尼，快樂地在沙灘上打排球的法國少女時，從她們異樣的目光中，感覺自己像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怪物。

　　叮叮一直陪伴著我。它是我心愛的小狗，還不到一歲，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

　　「過來！」我沖它招了招手，它聽話地跑到我身邊，站在那裡，用兩隻黑黑的眼睛討好地看著我裸露的身體。

　　我其實是一個愛害羞的女人，畢竟是從南方一個小地方來的，遠沒有北京、上海的那些女孩子開放。我很驚訝自己能這樣一絲不掛地躺在地毯上，躺在叮叮面前。只是叮叮的目光很清純，如同家鄉的一眼泉水。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就只有動物的眼睛裡看不出色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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