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旱碼頭 | 上頁 下頁


  郝智果然說了沒有必要的,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起飛,再說路山機場就在市區,到了坐計程車就行。

  這麼多年以來,他倆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握過手,此時卻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使然,兩人的手十分自然地握在一起,還握得很緊。姜和平拍打著郝智的肩頭,好像有好多話要說,可說出來卻是一定要注意身體,等飛機一落地就打電話過來。話音剛落,他轉身匆匆消失在茫茫人海裡。

  本來,無聊的等待是難熬的,何況又是沒有定數的等待呢?郝智見四周已沒有椅子,找了個角落索性席地而坐,低頭抱膝開始迷糊起來。

  大約是在半個月前一個雲層很低、天氣陰沉的上午,也是濃濃的霧靄籠罩著美麗的古城。

  團省委書記郝智把兒子郝樂送到學校,又調轉自行車趕往不遠處的省委大院,透過門口威嚴的武警身後那巨大的電子計時牌,他自信地看到粗大的指標像一個跳高運動員一樣正有力地跳向8點。

  每天踩著鈴聲上班,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當然,這習慣是在機關養成的,要放在上大學那會兒,他可算個生活沒一點規律的人,活潑有餘也貪睡成性,他是學校兩個球隊的主力,經常是半夜連著半夜地打籃球、踢足球,可在白天卻像被太陽曬蔫的莊稼,大量的時間都是縮在床上睡懶覺。這樣在上大學四年中,同學們經常在球場上見到他的英姿,卻從未在上早操的隊伍裡見過他的影子。星期天他十幾二十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地睡臥床榻屬於家常便飯,甚至曾經創造過一覺睡三夜兩天58個小時的本系睡覺專案的最高紀錄,那當然是爬華山回來的事情。

  說起那次「五一」爬山,郝智現在想起來也很心酸。當他和三個同學乘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到達華山車站時已是半夜,卻正遇到火車站裡罕見的停電。黑咕隆咚中隨著下車的大隊人馬沿著鐵軌行了個把小時,終於來到了華山山門。這時三個人發現,那些登山者食品、用品都是大包小包地肩扛手提,而他們卻兩手空空,頓時對囊中羞澀感到了自慚形穢。但智者永遠是智者,當時郝智靈機一動,脫了身上穿著的惟一的背心,隨便找了一條塑膠繩把底邊紮緊,又套在頭上使勁拽了拽,當頭皮戳得發麻但背心底絲紋不動時,幾個人留足15

  元購買返程車票和一頓伙食錢後,就放肆地花掉其餘的20元,買了幾瓶「格瓦斯」(當時的一種飲料)、脆麻花和虛軟軟的麵包,把一條自製的背心「掛包」塞得滿滿當當。借著前後左右行人的手電筒光,他們高一腳低一腳整整走了五個多小時,到天麻麻亮時停滯不前了。看過資料的郝智估計是走到只能一人行走的千尺幢了。果然,就在這個千尺幢前大家竟遊動了足足七個多小時,天上是毒辣辣的太陽,四圍是密不透風像一條長蛇般的人流,擁擠程度到了雙腳離開地面幾分鐘人的身子都不落地。凝固在千尺幢臺階上的人們,終於失去了對物品的佔有欲望,先是那麼可愛的高級的食品此時好似垃圾般被拋棄,後來惟一守護生命的鐵鍊斷裂,當幾十個人像爆米花般紛紛散落後,人們顧不得鬼哭狼嚎了,隊伍瞬間死寂一般,蠕動的長蛇也成了死蛇。最後,親人解放軍趕來把困在山上達十幾個小時的他們疏散。當看到第二天的晚報後大家倒吸著冷氣,原來這天竟有十萬人登華山,由於缺乏組織,有二十多人摔下山去,造成兩人死亡。這次不成功的登山後,郝智創下了睡覺新記錄。

  依著郝智毫無規律的生活習性加上懶惰嗜睡的表現,大學畢業後應該分到社會科學院或者是什麼研究所,從事那些上下班沒有規律和彈性工作制職業才合適,誰知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卻陰錯陽差地分進團省委,後來他才知道分配是按照先黨委、後政府,再科研、教育部門的原則進行的,自己可能憑著父親是老幹部這個紅色革命背景、優秀的學習成績和曾經幾次獲得全校長跑冠軍、再加上是兩個球隊的主力隊員、夜間活動積極分子等優越條件,被首輪選秀的團省委選中,邁進了團省委的門檻,而且一進去就十幾年,再沒挪窩。

  郝智剛到十八樓的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裡面電話鈴聲不斷,那聲音急促得有些霸氣。他知道在一般情況下,這時候來的電話都比較重要,不是通知會議就是抽查上班紀律。急急地沖了進去,拿起話筒一接,果然是個重要電話,是辦公廳秘書二處處長打來的,對方用一種平緩得聽不出態度的語調,通知他省委常務副書記肖琦現在就找他談話,並特意叮嚀肖書記已經在辦公室裡等候了。

  肖書記找談話!難道,難道是她起了作用,自己終於要修成正果了?郝智一邊思忖著,一邊忙亂地找筆記本,拿起一個小本掂量了一下又換個大而厚的,還不忘給假冒的派克水筆裡灌足了墨水。進了電梯他就不知怎麼的心裡忐忑不安起來,不由自主地想起姜和平,想馬上給他打電話又覺不妥。

  幾分種後,郝智從省委大樓最高的十八樓來到四樓。在肖書記辦公室門口,早有秘書等候。不愧是經濟學博士出身的秘書,他白淨的臉上擠了和專業一樣經濟的微笑出來,微微向他點了頭,沒說什麼話就帶他進了房間。

  這是一個四套間辦公室,雖然客廳很大,但不知道為啥肖書記卻坐在里間門口打電話,肖琦微閉著眼睛握著電話筒,聽到外面有了動靜就抬了眼皮,用手裡正在玩弄的鉛筆向郝智點了下,做了個請他坐下的示意。他誠惶誠恐地連忙堆笑點頭回應了,左右看看後在肖書記視野的邊緣地帶找了個位置坐下。他想,這個位置既不在書記面前晃眼,又始終在書記的視野裡。博士秘書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大方地微笑著用嘴巴做了謝謝的口型。當然,這樣的謝謝秘書見得多了,仍然是擠出了經濟的笑容,獨自退了出去。

  這個在外人看來神秘無比的辦公室,郝智倒是來過幾回,但每次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且從沒有單獨來過。只有一次在這裡呆的時間長了些,那是被省委組織部抽去考察一個地區的領導班子,回來後在這裡向肖書記進行彙報。然而,在緊張的工作和忐忑不安的心境裡,前幾次來根本無暇顧及這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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