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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數數吧。」

  秦得利一把抓過錢,忙不迭地說:「數啥數?咱哥倆還信不過?」然後一邊轉身一邊說:「那我就不上去啦,給老娘捎個好兒!」一路亂踏著跑下樓梯去。

  王向東苦笑著晃了下腦袋,繼續往上走,沒想到秦得利能混成這樣,不過也未必是真的困頓吧,也許他真有急用呢,當時也沒太在意。

  沒過一禮拜,秦得利又來了,很急窘地說:「老三,上次不是從你這裡拿了兩千塊錢嗎?」

  「急啥?我不等用。」

  「不是,我他媽叫人給騙啦,你還得幫我。」

  「誰呀?誰這麼牛逼,騙到利哥頭上了?」

  「咳,你也甭問那麼多啦,我也不想讓你摻和這事兒,你看看是不是方便……」

  「再拿兩千?」

  「一千也成啊,有多少是多少吧。」秦得利迫不及待地望著王向東的口袋。

  王向東罵道:「你他媽當我老三是老二了?你就是蛻了毛的猴兒你能叫人騙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拿錢幹啥去了?」秦得利苦惱地說:「老三你激動個啥?誰還沒有個三苦兩難的時候?咱們之間不互相幫忙還能指望誰啊——老三你不會逼著我把家裡彩電賣了換錢吧?」

  「操,到頭來倒成了我逼你啦!」王向東順手掏出一把錢,大概有一千上下的樣子,朝秦得利手裡一塞:「你也別把我當你們家銀行,你要幹正經事我咋幫你都成,可你要照這麼下去,我也陪不起你。得,這幾千塊錢你也甭還了,算我贊助你的,不過到此為止,等你戒了毒再來找我吧。」秦得利猛地一吸溜鼻子,興奮地把錢裝進兜裡,連連謝著,並不多話,轉身跑了。

  王向東罵句髒話,心裡忽然不忍,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未必就沒有可憐的所在啊,真想不到好好的一個小康之家,說崩潰就崩潰了。秦得利不論怎樣也曾經威武過,今天落魄到要蹲在樓底下等朋友回來施捨,唉。

  金水旺的「富麗豪」又搞了次裝修,主要是改建了側廳,把原來的大休息室改成了上下兩層通道的劇場版酒吧,請了模特隊、樂隊和歌手來巡迴演出,其中就有豐子傑的大哥所在劇團裡的幾個臺柱子走穴來掙外快。娛樂城的招牌也大肆更新了,這次請的是兼任「書法家」的市委書記親筆題的字,比較牛。

  王向東說金水旺這小子是越鑽越高了。何遷道:「還不是仗著你姐夫的關係?一圈圈套上去的唄。」王向東笑道:「你說我咋就沒人家金水旺那腦子,按理說我跟大姐夫應該比他親才對,我遇見事兒咋就想不起找他呢?」

  「這就是你的缺陷,能利用的資源不利用,人家也未必就說你好。關鍵是你心裡太傲,總覺得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混上好日子。」

  「這不對嗎?靠別人算啥本事?還得欠著人情。」

  何遷不再多說,他知道他們的理想並不是一路,他沒有自己這樣的胸懷,是因為他不曾有自己那樣悲慘的遭遇,他不會象自己這樣,帶著一種強烈的報復感來創造財富開創未來。何遷就是要讓那些迫害過自己家庭的人、所有人甚至包括整個社會都來看看他的輝煌,他要讓他們仰視,叫他們充滿嫉妒和巴結心——而當年,他們都那樣幸災樂禍地爭著要往他的家庭上踏上一隻腳去,他們剝奪了他的幸福、他的前程,而現在他要把這一切加倍地奪回來。

  對社會,對政府,對周圍的人群,他幾乎是沒有好感的,少年時的陰影一直沒有散去——他是個野心蓬勃又心理偏執的傢伙。他恨,他進取,他自信,他鄙視。他非常清楚現在他能獲得這一切是時代給了他機會,就象當初他失去一切的原因一樣,都是同一個社會造成的,所以他從不感恩,能讓他感恩的只有奶奶,因為只有奶奶是自始至終不曾拋棄他的。他無法讓自己對那些割了他一刀然後又積極地為他療傷的人懷抱感恩之心,他可以冷冷地說「謝謝」,心裡卻是更大的鄙視和警惕,他不相信他們的好心是出於單純的懺悔和愛護,他時刻防備著他們會不會在手術刀上做文章。

  沒有人知道何遷的真實想法,包括他奶奶在內。

  尤其是婚姻,婚姻叫他突然對這裡的一切更感絕望和憤怒——這是何遷不可告人的秘密。許鳳是他的一個揭發者,她叫他知道了自己在女人面前無能為力的悲哀。而這種刻骨銘心的絕望和羞恥更激發了他的「鬥志」,迫使他相信自己不屬於這個庸人袞袞的世界,長久地和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為伍是何等的恥辱?

  所以,當王向東喜孜孜地攛掇他去新「富麗豪」瀟灑瀟灑的時候,何遷表現出了極端的不屑。

  晚上,王向東撇下何遷,帶上劉帝和林家勝離去了「富麗豪」,直接奔新裝修的側廳酒吧。一路上劉帝超級興奮,不斷地炫耀說,自己現在每禮拜不跑兩趟夜總會一類的地方就骨頭縫發癢,還介紹說新「富麗豪」的酒吧特厲害,喝酒蹦迪隨便折,除了模特表演、歌手獻技,午夜場還有鋼管舞表演,那小妞,一個比一個騷一個比一個露。

  「尤其是最近新來個上海妞,太牛!」

  「咋個牛法?」

  「見了再說吧。」

  在富麗豪的酒吧間坐定,一撥撥上來表演的,比生猛比風騷,劉帝說這些都是屎貨,厲害的在後面,然後突然一指臺上:「三哥你看這個!」

  臺上換了個唱的,簡裝輕扮,淡定從容地站了個女的,談不上光彩奪目,卻也不同常人,一股難以言說的魅力撲面而來。歌喉未展掌聲先起,看來下面有不少熟客。

  開口就唱鄧麗君,王向東說:「我喜歡。」

  「歌兒還是人?」

  「都有。」王向東笑道,有些玩笑的意味。

  劉帝惱惱地說:「這叫梅燕兒,上海來的角兒,傲裡巴人,死活不上勾。哥哥你有本事你就來來她。」

  「有錢什麼女人不軟?」

  「切,這逼的楞能沖緊,我那大花籃送了有幾十個啦,這裡送完了龍興送,龍興送完了這裡送,這婊子就是不讓上,說啥賣藝不賣身。」

  「可能還是你的魅力不夠吧。」

  「我還不夠?誰不說我有魅力?我跟小姐耍票子那姿勢人家都說特迷人。」王向東笑道:「那就是你耍的密度不夠,光玩造型還不成啊,得上原子彈,你一把撒它十萬試試?」

  「操,我有病呀!」

  兩個人言來語往打趣著,最後,王向東說:「我還就拿定她了,擺不平她我再不踏進富麗豪一步。」劉帝嘎嘎一笑,說你要真能把她攻克,以後上這裡來一律我請客。王向東說一言為定。

  說著話,一曲落定,王向東說:「劉帝你安排花籃吧,我結帳。」

  「幾個呀?」

  「問問他們備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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