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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塗苒說:「你年紀輕輕的買那麼好的車做什麼,再說你哪來的錢啊,我就不信你個黃毛小子兩年就能賺那麼些錢。」

  塗巒橫了她一眼:「你別瞧不起人……這裡面的大頭確實是我通過正當管道掙來的,小頭麼……找人贊助了一下下而已。」

  塗苒一愣:「誰贊助的?媽給你的錢?我有點傷心了,我從來不知道她有這些錢……」

  塗巒難受地看了看她:「不是,是……姐夫給的……」

  塗苒更是驚訝:「你倆什麼時候勾搭一起去的,這事兒我丁點都不知道。」

  塗巒道:「姐夫不讓我說,說你知道了肯定會嘮叨。我整天在外面接待外賓,就想買個好點的車,做這行怎麼也得裝裝樣子,錢一時不夠,就想著先問你借點。後來打電話去你們家,姐夫接的,你不在,我把情況說了說,他第二天就把錢給我打過去了……」他不覺贊道,「我姐夫這人,真是夠爽快。就沖他這種態度,我也不能亂花錢的。」

  塗苒聽完,不由哼道:「你姐夫你姐夫,叫得多親熱呀,」又說,「你有那些錢不如先把房買了,省得媽整天惦記。」

  塗巒說:「就知道你會嘮叨,」又壓低了聲音,「我要是買了房,老太太還不得成天去煩我,我就怕她杵著我嘮叨,所以現在堅決不買房。」

  塗苒搖頭:「她是你媽,嘮叨也是為你好。」

  塗巒道:「反正我是怕了她,這一代家長,控制欲望都強,我受不了。你喜歡伺候你去伺候吧,我的房子也不用你們操心,我自己有打算。」

  塗苒又戳了戳他的腦袋:「你能有個什麼打算啊,賺點錢就人五人六了?」

  塗巒卻是一本正經道:「姐,我知道我們老娘的意思,你現在供的這房子我肯定不會插上一腳,姐夫這人挺好的,我不能讓你難做,這事兒就這樣吧,你好好陪著媽,讓她少去我那邊就行了。」

  塗苒一聽,心裡感慨徒生:「臭小子……」不禁揪住她弟的腮幫子在他臉上啄了一口,嚇得塗巒趕緊推開她,大叫:「幹什麼呀?我都這麼大了,你還親?」

  塗苒笑道:「死小子,別的女人親得,我就親不得了?」

  塗巒斜著她:「神經病。」姐弟倆都不覺笑起來,你推我搡,打打鬧鬧。

  過得幾天,塗苒出門辦事,遇著李圖。

  李圖一見她,就雙手握拳,油嘴滑舌:「恭喜,聽人說你老公評上副高了。」

  塗苒奇道:「這你也知道?」

  李圖笑道:「那醫院我最熟了,全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麼,誰不知道呢?」

  塗苒笑笑,沒說話。

  李圖又道:「就是可惜了,他們科最近評那個什麼科室副主任,他沒選上,仕途遇著了攔路虎。」

  塗苒壓根兒就沒聽陸程禹提這事,不由問道:「他怎麼就沒算上呢。」

  李圖看著她笑:「你就覺得你老公萬能啊,什麼都能撈著,所向披靡麼?」

  塗苒想了想:「他在我心裡就是這樣的。」

  李圖嗤笑一聲:「你們女人就是善變,前段時間還擱這兒抱怨呢,現在就卿卿我我啦?」

  塗苒說:「善變是女人的權利,被人當情緒垃圾桶是你這種人的榮幸。」

  李圖聽見這話,乜眼瞧著她笑笑,繼續道:「知道你老公的勁敵是誰麼?一把手李院長的乘龍快婿,據說那人業務能力一般,不過找對了老丈人,硬是把你老公給擠下去了。」李圖歎道,「這男人呀,找老婆也很重要,找對了少奮鬥二十年,爬得老快了。向我們這樣的,命苦,卻也不屑吃軟飯,假清高,只能自己奮鬥了。」

  他自顧自半含酸的發牢騷,卻不知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星期二上午,陸程禹的恩師何老帶著一干弟子徒孫循例查房。完了,何老單獨叫上陸程禹去辦公室。老頭兒到底是年歲大了,走了一圈病房已是體力不支,坐下來便止不住喘氣,偏生他又要面子,一來堅決不肯拿拐杖,二來也不願意徒弟攙扶,只靠自個兒暗地裡撐著。陸程禹給他泡了杯清茶端到跟前,老頭兒吹了吹茶葉,喝幾口,才問:「小子,你瞧我現在身體怎樣,比年前更衰了些吧。」

  陸程禹心說確實如此,嘴裡卻道:「您心態年輕,敬業,看起來特有精神氣兒。」

  老頭兒大笑,末了卻搖頭:「這麼多年都沒上手術臺……自打做完最後那台手術,我就覺得自己老了。現在是風光,時不時特需門診裡呆著,時不時病人送個錦旗掛著,別人瞧著感歎,我卻覺得遺憾。還是在檯子上做手術有意思,真喜歡外科這行的,會上癮,不做了就手癢,覺得自己像個廢人。」

  老人家又問:「我才聽人說,怎麼年前有台Artery Switch是你主刀的?」

  陸程禹一愣:「當時張副院長主刀,我是一助。」

  老頭兒笑了笑:「小子還給我打馬虎眼,你就和小張一樣,膽子大得很。」何老嘴裡的小張,也是他門下的得意弟子——張副院長,這位副院長如今年近五十,但是一日為師終生為師,老頭兒叫了自個兒的學生幾十年的「小張」,已是叫慣了的。陸程禹沒做聲,老頭兒斂了笑,神色嚴肅,接著道:「那是什麼級別的手術啊?你那會兒才是個小主治你也敢做?太狂了,你們倆就是在胡鬧!」

  陸程禹規規矩矩的立在當前,稍微辯解:「教授,我跟這種手術跟了二十來場,一助做了十台,我當時有把握才做,最後是張副院長簽字。」

  老頭兒哼道:「他簽字又怎麼樣,旁邊多少眼睛看著哪,這種事滿的過誰?你們倆這膽子太大了,那傢伙倒是有意培養你,可惜他自己也是個沒出息的,我看他這輩子也就能混個副院長當當,始終是被人壓在下頭。」

  老頭兒又歎道,「我這一門的徒弟,就沒個會來事的,一個個傲得很,以為手術做得漂亮就行了。年輕人鋒芒太露,始終不妥。我年輕的時候,也想不通那些事兒,仗著自己業務上還行,得罪了些人。有意無意壓著你,不給你做大手術的機會,不讓你出門診,病人不認識你,你哪裡還有機會去鍛煉?小張太心急。你們別看我現在風光,那都是病人給的,你們這些年輕的,別像我這樣,到老了,在別人眼裡才算有些價值。」

  他略微些了些,,喝了口水:「現在這世道,孤膽英雄做不得。先保護好自己,眼光長遠些,以後的路才好走,這路走順了,才能多治幾個病人,做個好醫生。」老人手撐桌子站起身,「你還年輕,別學著小張那樣,現在哪裡都沒有淨土。」說罷擺一擺手,「你去吧。讓人把車給開到樓下來,我得回去歇著。」

  陸程禹趕緊應了,轉身正要出門,卻被恩師叫住。老頭兒端著茶杯,笑道:「小子,你那手術,做的不錯。」

  陸程禹想著老教授說的那番話,也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正往住院部裡走,塗苒打電話來,叫他晚上過來看孩子,順道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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