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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你,準備拿這個學生當棋子?」石青青挑挑秀眉。

  王曉靜輕輕地笑著,喝茶不語。石青青這幾年來處事的手腕愈來愈厲害。如今石青青是副主任了,連同明年正主任的位子是穩操勝券。朱建明介紹她們倆讀的兩本書。石青青買了《資治通鑒》,瞞著蔣楠在單位值夜班有閒空時拿出來慢慢翻讀。她自己一本也沒買,只是用特蕾莎著名的格言之一來激勵自己:

  「What you spend years building, Someone could destroy overnight; Build anyway.你多年來營造的東西 ,有人在一夜之間把它摧毀 ,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去營造 。」

  然後,她會從中想起了林曉生和肖祈,這兩個我行我素的男人。他們不知道她的消息,她對他們的動向卻是瞭若指掌。林曉生在兩年前成為了牧師,實現了他的理想。他現階段在美國行醫,另一方面輔助湯姆的工作,每年固定一個季度走訪世界各地的難民營。肖祈不知為何去了北京,已經是副教授級別了。

  說來,她那年有事到北京幾天。北京名勝古跡之多,她唯獨鍾情於人民英雄紀念碑。在她眼裡,人民英雄紀念碑豎立在故宮對面,是一個極大的反襯。一個是上演著篡位奪權你死我活的故宮,一個是為了大眾自我犧牲的人民英雄們。自私與無私,遺臭萬年與名垂千古。故宮陰氣很重,她去了一次沒逛完就匆匆出來了。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她能很靜心地面對它一天一個月一年之長久。碑前禁止人獻花。她一清早準備了蒲公英,放飛于天空慰藉英靈。花兒散天,她聽見了有人在喊她「江曉君」。她不敢回應。在北京會叫她江曉君的,據她所知,只有一人——肖祈。當時,她只能是狼狽而逃。

  回來以後,她是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怕肖祈。

  直至今時今日仍想不通,自己是畏了他的嚴,還是懼了他的心太軟。不管如何,他不知她在這。她也沒閒心去想這些問題。眼前最重要的是工作,掉以輕心只會變成他人的俎上肉。

  不久,那名叫做許知敏的特別的學生來到了她身邊。這學生的來路她很快便是大體摸清了。原來是墨家看中的媳婦。墨家的底細她聽過張佑清提及。如果許知敏是心術不正之人,她也不會看任何人的臉面。但是,許知敏聰慧而且懂得做人。她何不做個順水人情給墨家呢?同時借助墨家的人際關係來跳出這個漩渦。這幾年她是在介入室賺了些,大姨媽王秀琳與她老公做生意賺了筆大錢,朱建明心存歉意幫她從原醫院拿到了一筆和解費,幾筆款加起來債務基本還清,日子愈過愈好。錢既然夠了,而她在科室裡並不快活,因為老護長總是像防賊一樣防著她。她幾度坦明自己不與其爭權的心跡也無濟於事。於是她把目標盯在了計畫新開的同樣賺錢的血透中心。

  她這步棋走得很巧,走得沒人看得出來,都以為是她學生在出謀劃策。直到她跳到了血透中心,並且以新科室名義向上級申請帶走了一批她看好的人才,其中不乏有曾經針對她的對手。她的不計前嫌更是讓朱建明在家捶拳:「這女人啊——」

  張佑清是不解:「怎麼說?」

  朱建明搖頭歎笑:「我沒看錯人。我老婆看錯人。像她這麼有心機又寡欲的女人,如果成了我媳婦,必定能助辰宇在事業上一臂之力。哎,別提了,年輕人的感情問題咋們老的還是別插手。」

  「辰宇不是要和夏家的女兒結婚嗎?姓夏的那女孩我見過,也是蠻厲害的。」

  「夏莎是一眼看就很精明。王曉靜是你看不出來她很精明。你說,哪個更勝一籌呢?」

  張佑清默。

  「可惜,讓她跑了。她去了血透,難保下次她會跳到外面世界去,我這栽培她的心思就全白費了。」朱建明嘖嘖有聲。

  張佑清聽不出他這是贊是貶,問:「你對她究竟是有什麼想法?」

  「我不是曾讓你要她帶過封信到阜外嗎?」

  張佑清啊一聲恍悟,說:「你這是想把肖祈勾來?」

  朱建明煮水泡茶,不亦樂乎:「這麼多年你自己也不是說,肖祈是你見過的最看好的人才。你到時退休,你們科室是青黃不接,接任人選斷了一層。肖祈如果能來,正好。」

  「難。」張佑清說,「以他的名氣和技術,我擔心我們這裡是留不住他。」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恐怕不知道,肖祈在北京天天找江曉君。」

  「你這小道消息從哪裡來的,我怎麼不知情?」張佑清不信。因為肖祈當年是為了事業拋棄江曉君遠走高飛的。

  朱建明當然不會吐露真言。這消息他是從墨家打探來的。更鮮為人知的秘密是,他和墨家老二墨振(墨深的父親)是高中同窗。因此,安排墨深拜肖祈為師,讓許知敏認王曉靜為老師,都是他的安排。最終通過許知敏達到了他的目的。雖然,許知敏的病倒不是在他的計畫之中,卻是給他帶來了意外驚喜——肖祈從北京來了。

  肖祈不喜張揚。然而,許知敏的事使得他一來,不幾天就弄得個幾乎人盡皆知。都說從北京來了個年輕有為的教授,脾性更是不得了,坐診一星期一天,絕不掛專家號。對於他為什麼棄了首都跑到這兒來,是眾說紛紜。肖祈早料到現今的社會是:歌唱得好不好,醫術好不好,文寫得好不好,書教得好不好,無關緊要;人們需要的是能八卦的噱頭。因此在北京在這裡,他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江曉君。

  石青青是在他到的第二天得知他來的。她馬上撥打王曉靜家中電話,一打過去是忙音。她方是記起王曉靜前天出差了,歷時半個月。她便是躊躇說不說,自己則不敢主動去見肖祈。她心虛的原因是為了王秀珍的病情,半年來在王曉靜的央求下她心軟了,不惜用機器延續很可能腦死的王秀珍的生命。好在肖祈忙,這幾天也沒來找她。

  終於拖到了王曉靜歸來。王曉靜有個習慣,每出差回來無論白天黑夜都是先上王秀珍的病房。石青青原本今日不需上班,為了見王曉靜一大早趕過來。她一路心想著到了王秀珍的病房如何與王曉靜說肖祈的事,踏進科室只見肖祈杵在辦公室門口一臉的鐵青等著自己。

  兩人進辦公室。肖祈默默地聽,石青青把這七年來她所知道的王曉靜的事詳細地講述。故事講完是下午五點了。兩個人早餐午飯都沒吃,沒覺得餓,只覺得心口溢得滿滿的。石青青說:「她媽媽是她奮鬥至今的精神支柱,你如果把這個目標給剝奪了,等同於謀殺。」

  肖祈掌拍案站了起來:「不!你這麼做才是慢性謀殺。」

  「你想怎麼樣?」石青青擔憂地質問。

  「我要先找一個人,確定一件事。」肖祈說。

  「什麼人?」

  「我說了,他過來不一定會給你一巴。」

  石青青臉一白。她是聽蔣楠說,林曉生打過蔣郁芳一巴掌。蔣楠對此是敢怒不敢言,因是蔣郁芳理虧活該被教訓一下,只好偷偷向妻子發洩:「他這是君子嗎?!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動手不動口的!!」林曉生是那種不按常理的人,他一方面可以很世俗,一方面非常清高。她沒有把握林曉生回來看見王秀珍和王曉靜母女這樣的境況會是什麼反應。如果林曉生真是要打她一巴,她也認了,就當是多年前她犯下的錯可以得到懲罰和救贖。

  「林牧師他——」

  「你也知道他現在是牧師了?」肖祈嘲諷道,「看來你們倆是對我們瞭若指掌。」

  石青青咬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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