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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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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韓瑪大膽地平攤著自己的手,向它伸過去。 「不可思議。」坐在旁邊被強烈的陽光曬得眯起眼睛的楊炎豔羨地嘟囔著。 韓瑪的手終於落在看上去似乎與秋天的灌木叢並無二致的格桑的鬃毛上,他發現毛的質地與灌木叢也非常相似。 格桑自始至終都沒有停息從胸腔裡發出的咆哮,但這咆哮也在發生著微妙變化,隨著韓瑪手上的動作出現同樣微小卻非常契合的波動。韓瑪的手像是在撫弄最脆弱的小苗,他的手滑到格桑頸下時,格桑終於發出自己都同樣感到驚異的類似還在母獒腹下時溫和的哼叫,它全身在顫抖,不能控制的全身的顫動。 即使丹增也沒有撫摩過格桑的這個部位。 韓瑪發現這狗的身上覆蓋著厚厚一層去年的冬毛,一片片像氈毛一樣掛在它的身上。於是他小心地將這一片片冬毛扯下,這些脫落已久卻仍然粘結在格桑身上的舊毛被揭下時發出噝噝的響聲,同時揚起一縷縷煙塵。他感覺自己簡直像在搶救一件出土文物。 這狗身上的所有揭掉的舊毛,竟然在地上積了不小的一堆。韓瑪和楊炎都為這狗驚人的毛量而驚歎。當然也全憑了這身豐厚的長毛,格桑才挨過了無遮無掩的山坡上那零下四五十度的酷寒而毫髮無損。 在這些破布一樣的舊毛被摘掉之後,韓瑪和楊炎驚訝地發現,這是一頭如此壯碩漂亮的大狗,那滿是灰塵的舊毛剝去,露出的是發出幽藍光澤的黑色的長毛,黑得發亮,高貴不凡,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寶。 韓瑪想要理清格桑破損的牛皮項圈下糾結在一起的長毛,但那頸圈自從被套之後就再也沒有被取下來過,牛皮下的鋼絲已經嵌進了格桑的皮膚裡,而且連接處的螺絲也已經鏽死了。 當韓瑪從楊炎的手裡取過瑞士軍刀時,這閃爍的刀具又激起了格桑的另一陣恐懼,不過韓瑪只是輕輕地撫摩它之後,格桑就垂下了那緊張地昂起的頭。 韓瑪打開瑞士軍刀上的鋼鋸小心地鋸斷已經深深地勒進格桑脖頸上毛叢深處的鋼絲時,格桑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莫名其妙地嗚咽著。 韓瑪小心地鋸了大約十分鐘之後,那頸圈終於斷掉了。 韓瑪鬆開手,格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韓瑪站了起來,把手中連著鐵鍊的頸圈扔到地上時,它才似乎醒悟過來。 格桑慢慢地後退了兩步,它並沒有搖晃自己的頭以證實那附著在自己的脖子上整整一年的東西確實不見了。那是一種幻覺,它一直以為它還在那裡,那冰涼沉重似乎有生命的鏈子。不過當它真正地動了動自己的頭頸時,驚奇地發現已經有一點不適應這種突然失去頸部累贅後的輕鬆。 格桑略顯笨拙地轉身向草地深處跑去,它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輕鬆自如地奔跑了。很快,格桑翻過一個小丘消失了。 「跑了。」望著格桑消失的方向,楊炎頗感遺憾地說。 「跑就跑吧。不過如果它一直戴著這條鏈子,可就支持不了幾天了。」 他們收拾好帳篷把所有的東西裝上車之後,又向上午陽光閃爍的綠色草地看了一會兒,但他們失望了,並沒有看到格桑的影子。 車終於上路了。為了取水,他們昨天駛離了公路,此時不得不一次次停下車在草地上眾多的車轍中尋找最明顯的一條以確信那是真正的路。 開了大約十分鐘,車駛上了公路。 車剛剛開始加速,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躥到車前。 汽車發出一聲撕破優質絲綢般的刹車聲停了下來。 車上幾乎所有沒有固定的東西都離開了原來的位置。韓瑪和楊炎的臉也差一點貼在車窗上。 與那掛著鏈子陰鷙的灰狗截然不同的另一頭生機勃勃的黑色藏獒站在車前,在高原清晨的風中,那身黑亮的長毛隨風飄動。 「它又回來了!」楊炎驚喜地大叫。 此時的格桑經過剛才一陣縱情的奔跑,幾天以來結積在身上的塵土已經被風一掃而光,長毛又煥發出一種油潤的光澤。它對險些撞在它身上的吉普車毫不在乎,甚至慢慢地蹲下,依然是漫不經心的表情,眼睛半睜半閉。它並不打算讓開。 「它是什麼意思?」楊炎按了兩下喇叭,它卻對這刺耳的聲響置若罔聞,懶洋洋地一動不動。 「說不定它是想上來。」韓瑪下了車,拉開了車的後門。格桑竟像是期望已久,站了起來,走向車門,跳進車裡,在堆著帳篷的後座上趴下了。 楊炎將車開進一個小鎮準備吃午飯。韓瑪打開後門,一路上一動不動地趴在座位上沉睡的格桑從車裡跳了出來,臥在了車前。 小飯館裡正在吃飯的司機們看到這頭雄壯的大狗發出一陣讚歎聲——確實是一頭漂亮得無可挑剔的藏獒。 「好了。」韓瑪這次沒有鎖上車門,「我們已經有一個全職保鏢了。」 六 藏羚羊守護隊 格桑的前爪小心地撲在韓瑪的腰上,在接觸的那一刻它已經緩解了自己奔跑時巨大的身體慣性那股可怕的力量,它確信這種力量剛好可以使背對自己的韓瑪失去平衡撲倒在地而又不受到任何傷害。這是它作出的一個決定,它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它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一種強烈的愛燃燒著它,它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做了這一切。以前,在格桑的生命裡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本能或經驗,但這一次似乎是感情,一種對面前這個人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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