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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她乍聞他聲音,手中的水瓶一滑,「咚」一聲掉回桌上。幸好水瓶夠厚底夠大,才不至於摔碎或滾滑。

  「哥哥,我口渴。」

  他想說誰是你哥哥,又忍下,放下書至她跟前倒了杯涼水給她,忽略了她小小皺起的眉頭和嘴角的小屑片。

  她捧起水杯咕嚕嚕一氣喝幹,粉粉的舌頭順著唇線舔了一圈,伸手:「還要。」

  一連喝了兩大杯,她才摸著肚子打一個嗝,放下杯子。

  「你該回去了。」

  她搖頭,抱著肚子弓起身拼命搖頭。他以為這是小孩子在耍賴,並沒放在心上,她卻好像越來越嚴重,最後索性在桌子上打起滾來。

  他真是對這種孩子沒耐性,也沒轍:「罷了罷了,隨你吧。」說完就坐回去看書。

  凳子還沒坐熱,就聽很響的一聲破裂聲,他驚看過去,只見玻璃水瓶碎成幾片躺在地上,周邊一攤水漬。而桌上的人猶在滾來滾去,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的正往桌子邊緣移去。

  他扔下書沖過去,伸手剛一碰到小女孩,就被她掙脫。幸得他出手迅疾,抱住她下墜的身體,才不至於讓她摔在地上的碎玻璃上。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氣,想沖她怒吼,想直接將她扔出屋外,卻赫然發現她的異常。

  她雙唇緊閉、臉色慘白、眉頭緊鎖,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好像忍受著劇痛,又倔強的不哼一聲。他後來才知道被他理所當然以為是吃了兜裡自帶零食的她嘴邊的小屑片其實是壓縮餅乾的渣末。

  他書桌底下放著整整一箱壓縮餅乾,是父親單位發下來的乾糧,她蹲在他書桌下時不知怎麼的看到了,竟然偷偷啃了兩塊,而他渾然不覺。

  「別不承認了,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依舊愛並痛著。」她撞一下他酒杯,清碎的碰撞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她賊賊地看著他,半醉的緣故,反添一股媚態,「那人是女的吧?」

  只是個小女孩而已,男與女又有何異,他又不是戀童癖,怎會對一個孩子動心?可是他確實愛並痛著,在短短的一個暑假裡,他深深喜愛上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小女孩,又在母親連夜趕來與父親大吵一架,第二天天未亮帶著他回家後,決定放棄這一段記憶。

  他猶記得那天他將小女孩送至村衛生所後,不多時一個女子焦急地奔進來,一疊聲叫著「小米,小米」,然後緊緊把還在床上吊點滴的小女孩摟在懷裡。

  父親聽聞消息,很快也趕了過來,瞭解大概情況後,沖背對著他們的女子道歉。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父親看到那女子轉身時的神情,是驚,更是喜,讓父親禁不住往前邁步握住那女子的手:「書衍,是你!」

  他那時年少,不明白素來沉穩的父親為何看到那女子後會有這般失態的反應,更不明白這個反應背後的故事與心境。他只知道原來那小女孩是父親故人之女,父親嚴厲地訓了他一頓話後,要求他以後好好照顧她,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

  他自小獨立,素來不愛與陌生人親近,一開始迫于父親的命令推脫不得,後來卻很快喜歡上這個叫小米的孩子。雖然她比男孩子都野、比男孩子都蠻,甚至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怕,愛纏著他,又會吃又會鬧,可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喜歡她,還越來越喜歡。他沒有妹妹,卻覺得即使他有妹妹,待她也不過如此了。

  「忘不了沒有什麼可恥的。就像我,我不是愛過一個人,我是愛著一個人,哪怕他已經不在了,我還是愛他,他對於我的意義,就是生命的意義,就是相愛一生的意義。」她又撞了下他酒杯,這半杯酒他們已經碰了三次,卻誰都還沒有喝,「幹了這杯吧,然後我跟你說再見,你可以跟祝總監說晚安。」

  她仰起頭一飲而盡,雖沒有酒量,卻有最爽快的酒品。他跟著喝幹,她鼓了鼓掌,身體有些不協調的滑下凳子,歪歪扭扭的扒拉著吧台邊走。

  「還好吧?」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胸膛。安之搖了搖頭,伸手想推開擋住她去路的人,「我沒事,這點酒喝不醉我,大麥哥哥你就放心地找祝總監去吧。」

  明明剛剛還溫暖起伏的胸膛忽然變得山一樣的靜與沉,安之連推了幾下都沒把他推開,反讓自己往一側斜斜摔去。

  安之週六一大早是被電話吵醒的。她渾渾噩噩地接起電話,就被清逸的一句話給炸得完全清醒了。

  「你要這麼多錢幹嘛?」

  上回才剛將清揚理財附贈的保險金給他,這才多少時間,他居然跑來借錢,還一開口就是七萬,她哪來的這麼多錢?

  「姐姐你救救我吧,你不救我就沒人可以救我了。」

  安之忍著聽完他的理由,只覺得眼冒金星:「李清逸,你才剛畢業,學人家做什麼生意,這麼多錢你說被騙走就被騙走了,你是不是想把你爸媽活活氣死啊?」

  上次車禍肇事方的賠償金,以及單位的撫恤金,連同清揚理財附贈的保險金他一骨腦的被人卷走不夠,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這回兩老趕著去交一次性農保買斷,來跟兒子要錢,於是當兒子的藉故推脫了下,來找她求救了。

  安之氣得掉了幾顆淚,不知要是清揚還在,會不會也跟她現在這般氣得想哭。可是她能怎麼辦?撇開那房子是她與清揚共同的回憶、共同的心血,現在清揚的父母也搬進了房子裡,她實在不願兩老以後生活沒了著落,還要淪落到被人趕出家門的地步。

  那種一無所有的滋味她嘗過一次,不想清揚的父母這把年紀也嘗一次。

  「你先瞞著你父母,去報案了沒?」她抹幹眼淚,清揚卻開始在電話那頭哭,許是真的有些怕了,聲音都打著哆嗦:「報了,可是員警說這種案子破案率不高。」

  「那他們最遲繳納農保買斷是什麼時候?」

  「這月月底之前。」

  「你先找人來評估房子吧。」

  「姐姐……」

  她打斷他未出口的話:「我又不是開銀行的,哪來這麼多錢?你還欠了一屁股的債,要不想被你爸媽知道,就先把房子抵押出去吧。」

  至於抵押之後怎麼還債,那是接下來要考慮的事。

  這一個電話之後,安之哪還有心思計較昨晚是怎麼回到床上的,也無暇顧及虞瑋韜是什麼時候出的門。

  臨中午仲介突然打來電話,說是小公寓的業主同意她提前搬入。原本還想著虞瑋韜出差,她趁機可以得閒一個禮拜,結果他倒真的沒打來電話,甚至連隻字片語的短信也沒有,她卻為了搬家的事、清逸的事和信用卡還款的事煩躁忙亂了整一個禮拜。

  偶爾靜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想起虞瑋韜。不知他和祝雙宜怎麼樣了,事成了,還是依舊失敗,為什麼連通電話都沒有?她當然可以選擇主動聯繫他,可是好幾次拿起手機按了短信,最後都沒有發送。

  週五是虞瑋韜回來的日子,美朵下班前還跟她擠眉弄眼的說:「小別勝新婚啊,安之你晚上可得悠著點。」

  她倒是不想悠著點也不行啊。下班後她忍不住給虞瑋韜打了個電話,可是他關機著,直到現在已過七點半,他都沒有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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