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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楊啟明舉杯高聲道:「感謝領導的厚愛,為改制成功,乾杯!」

  隨著碰杯聲響,宴會開始了,大家盡情享用主人的盛情款待。菜肴很豐盛,魚翅、乳豬、龍蝦,各種菜式,還有精美的點心。楊啟明一副高雅的神態,乳白色的西服上紮著條鮮紅的領帶,紅光滿面,笑盈盈走過來,右手轉著杯軒尼詩XO,暗紅色的酒在杯中晃蕩,白色冰塊撞擊杯邊,發出「叮咚」的聲響,他熱情跟歐陽倩文打招呼:「歐陽律師,要讓同學們吃好啊!」

  歐陽倩文端起酒杯,說 :「楊總,我先代表大家敬您一杯,恭喜您改制成功,發大財。」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向楊啟明祝酒。

  他跟大家碰杯,說:「這開頭炮打得響不響,還靠各位呢。」他又從西服內口袋掏出一摞紅包分發給大家,說,「一點心意,別見笑。」

  大家接過紅包,人人臉上溢滿笑容,異口同聲地說:「放心吧,楊總,祝您改制早日成功!」這幫大記者,說真話的稿子費點勁,幹這樣的事已輕車熟路了。

  這時,郎士群端酒杯走過來,站在楊啟明身邊。他中不中、西不西的外衣樣式怪異,渾身散出熏人的味道,頭髮亂蓬蓬的,臉色黝黑,額頭與眉心之間有一道長而深的疤痕。楊啟明介紹說:「這是我多年的老朋友郎士群先生。」

  郎士群叫小姐把大家的酒倒上,雙手把斟滿白酒的玻璃杯往前一伸,嘴裡蹦出一句:「各位筆桿子,看得起咱就幹了這杯,誰不幹誰孬種,先幹為敬。」仰頭「咕嘟,咕嘟」一口喝幹,把空玻璃杯「咚」的一聲,重重砸在桌上,冷冷的眼掃視一圈,沒一點笑意,他手腕上戴的白骷髏珠子,讓人不寒而慄。歐陽倩文灌下酒,連聲咳嗽起來。他那雙鷹眼巡視一圈,見大家都幹了杯,嘴角分明吐出幾個字,「好,夠意思!」

  待楊啟明拉郎士群走後,一位元男記者說:「我看他生來就不會笑。」瘦高的曲萍接著說:「他是不是得面癱了?」把同桌的幾個人都逗樂了,不知怎的,歐陽倩文覺得郎先生像塊冰,與晚宴的熱鬧氣氛一點不和諧,楊啟明在哪兒交了這怪朋友。

  晚宴散了,郎士群買單,歐陽倩文方知他是個被宰的,現在大企業、機關領導身邊少不了這樣的人。楊啟明安排市領導和大家去酒店二樓歌舞廳,唱唱歌,跳跳舞,解解酒。大家來到樓上,舞廳很大,光線淡雅柔和,屋頂水銀球燈旋轉,細碎的光灑下來,星星點點,如天際閃爍的星辰,悠揚的樂曲在乳黃色的壁紙上回蕩,釋放誘人安詳的情緒。人們三三兩兩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茶几上擺放著鮮豔的果盤、一聽聽啤酒,大家吃著、聊著、笑著,體內酒精悄悄溢出來,朋友間疏遠的情感被捕捉回來,在交流中火熱了。楊啟明走近歐陽倩文,讓她請許副市長跳上一曲。許林君風度翩翩,舞步輕鬆自如。一曲終了,大家熱情鼓掌,許林君微微頜首,笑意寫在臉上。

  跳舞時,歐陽倩文無意間見穿黑衣的郎士群獨自坐在角落,足登高筒皮靴,拿起啤酒瓶自飲,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歇息當口,一位身著黑晚禮服的年輕女子走進來,她鬈曲秀美的長髮,身材頎長,徑直向黑衣人走去。郎士群沖她不耐煩地擺擺手,她坐在沙發上,晶亮的小包扔一邊,脫去鵝黃帔肩,露出白皙的脖項,嫺熟地從果盤裡拿起片西瓜,放進朱唇,慢慢品嘗,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態。晚禮服低低的領口,遮不住高聳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溝,她一條腿放在地上,另一條腿直直蹺起,高高開啟的裙叉,一雙勻稱的玉腿若隱若現,她無疑吸引了全場男士的目光。舞廳一下靜了,只有鄧麗君「甜蜜蜜」輕輕地唱。

  過一會兒,她主動走到許副市長身邊,手柔媚地一伸。許林君微笑地拉她的手,踏著音樂的節奏,跳起國標。他舞姿起伏飄逸,瀟灑自如。那女子不斷旋轉,蓬鬆的鬈髮在燈影中跳躍,蕩出紅色的激情,不時傳出「咯咯咯」的笑聲。

  音樂又起了,大家一對對上場,舞廳熱鬧起來。楊啟明請歐陽倩文跳,她手軟軟的,沒骨頭似的,握在手心很舒服。她一邊轉著舞步,一邊輕聲問:「那女人是誰?」

  「柯慧琴,郎先生的朋友。」

  「怎麼跟你這麼熟呀?」

  「一起唱過歌。」

  「她長得真漂亮,穿這麼露,不會是坐台小姐吧?」

  「管她什麼小姐,只要許市長高興就行。」

  「郎先生你怎麼認識的?」

  「多年老交情,下鄉時,他還救過我的命呢。」

  「哦。」

  「他幹個體,承包了我們的商場、基建工程,挺能幹的。」

  「我怎麼沒見過他?」

  「他常在工地,不愛露臉。」

  這時,許林君信步走出舞廳,楊啟明跟過去。他穿上風衣,告訴楊啟明別驚動大家,玩兒就要盡興。楊啟明送他到樓下汽車旁,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們是重點企業,又是納稅大戶,改制這一炮一定要打響,市里開展的愛國衛生運動也要抓緊,剛才在走廊,我見到一隻蟑螂,衛生搞不好,有損大酒店的形象。」

  楊啟明臉一紅,表態道:「請市長放心,我們一定把衛生搞好。」他回舞廳的路上,心裡盤算,看來衛生還得抓,抓而不緊,等於不抓,十來天過去,才打了二十三隻老鼠,別辜負了領導的期望。

  歐陽倩文同學們見領導走了,紛紛拿起麥克,高歌一曲,歌聲喚醒大家的情緒,高潮迭起。柯慧琴與男人們狂熱地跳舞。楊啟明進門後,徑直走到郎士群身邊,倆人邊聊天,邊往嘴裡灌啤酒。郎士群端起滿滿的啤酒杯,問:「商場續簽的承包合同怎麼樣?」

  「快簽了,價格要高些。」

  「漲多少?」

  「百分之三十,來競標的不少,酒店員工也想承包呢。」

  郎士群覺得漲幅稍高了些,錢還有得賺,一年三百來萬。好在箱包市場火爆,水貨名牌流向全國,一個十平方的檔口一年能賺二三十萬,頂檔費已漲到二十多萬。郎士群心裡有了底,雖有點兒心疼,嘴上卻說:「謝謝你,你隨意,我幹了。」倆人一碰杯,郎先生「咕咚、咕咚」幹了。楊啟明只喝了小半杯,他端著杯子問:「啥時候跟市長拉上的?」

  「老熟人了,當行管處長就認識,不過他是領導,咱是打工的。」

  「看來你們關係不錯。」

  「要不是中央強調不能拖欠工程款,他哪兒會理我呀?」

  「做市政工程的利潤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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