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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辦公室,見郎士群一身黑衣坐在沙發上,一隻黑皮靴在腿上晃。他額上一條深深的傷疤,從眉心斜上髮際,一雙鷹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立在臉中,冷峻地俯瞰突起的面頰,那向上翹的下巴,顯出幾分倔強。他嘴上叼根粗雪茄,洋煙的臭味直嗆鼻子。楊啟明皺皺眉頭,趕緊拉開窗,透進一股清涼,他扭頭問道:「你一大早找我,有什麼事?」

  郎士群把雪茄擱煙缸上,走到他身邊,對他說:「昨晚說的事,你覺得咋樣?」

  他扭過身,記起卡拉OK包廂裡,郎士群說過簽什麼合同,當時,自己跟他痛快乾杯啤酒,答應過,可一門心思全在柯慧琴身上,他的話根本沒聽進去,這酒話也能當真?他他不想讓郎士群失望,打個馬虎眼說:「這兩天忙,還沒空研究,噢,來杯咖啡?」

  「那洋玩藝,苦哩吧唧的,喝不慣,最近忙什麼?」郎士群走到飲水機前倒杯涼水,幾口喝光,夾起雪茄,點燃,一團濃濃的青煙,從嘴裡噴出來。

  他望著郎士群手上的黑棍子,有氣無力地說:「有啥好事,打老鼠。」

  「打老鼠是好事,滅四害嘛,現在麻雀不算了,得把蟑螂列進去,這傢伙長得醜,腳多爬得快,扁扁的翅膀到處飛。」郎士群饒有興趣地說。

  這屎殼郎,啥話不說,提什麼蟑螂,噁心吧唧的東西。他回大班台前坐下,說:「打老鼠,任務艱巨,六十只呢。」

  「好哇,現在草原除了蝗蟲,就是老鼠,什麼風吹草低見牛羊,屁!風不吹就見老鼠跑,早晚把草原啃成荒漠。」郎士群興致勃勃談起家鄉,煙依舊在嘴邊冒。

  楊啟明見雪茄煙紅紅的亮,像老鼠閃亮的賊眼。是呀,在內蒙古草原,一窩能逮它十來隻,跟玩似的,上山下鄉那陣子,肥肥的老鼠肉,挺解饞呢!現在成天坐辦公室,屁股圓,肚子鼓,腰杆軟,像個懷孕的娘兒們,特容易反胃,過去大大咧咧的男人跑哪兒去了?下鄉時,自己打牧草,扛大包,挑擔子,多硬朗。他摸摸下巴的胡茬,稀稀拉拉,沒一點兒硬度,男性特徵明顯退化。晚上跟老婆上床,軟不啦嘰,一點精神頭都沒有。李娜莎成天譏諷他:「天天跟縮頭烏龜似的,還不如街上賣的肉腸呢。」那天,柯慧琴激起了他的欲望,是啊,征服一個女人多好哇!

  一九七三年春節,他留在知青農場看場子。內蒙古大草原,北風「嗚嗚」在電線上打呼哨,屋頂鋪著厚厚的雪,簷下垂掛長長的冰淩。深夜,他披件皮大衣,踏著沒腳脖子的積雪,推開虛掩的房門。女知青們都回去了,只剩下李娜莎,屋裡暖融融的。炭火的暗光下,她在被窩支起身子,問:「阿明,怎麼來這麼晚?人家擔心你呢。」

  他跺跺腳上的雪,邊脫衣服邊說:「場部沒熄燈,我怕人看見。」

  李娜莎掀開被子,臉色紅潤地小聲叫他:「快上床,別凍著了。」他穿件襯衣,趕緊鑽進厚厚的棉被,倆人緊緊地擁抱,他的腿蹭到她溫熱柔軟的肚子。她關切地說,「你的腳快凍成冰棍了。」

  他和李娜莎相愛三年多,她家人一直不同意。她當百貨公司革委會副主任的父親,對他的家庭充滿敵意,覺得他父親出身資本家,知識份子愛惹是生非,會害了自己的女兒。楊啟明記得「文革」初期,父親胸前掛著黑牌子,腰彎得低低的,站在大廣場檯子上挨批鬥,底下群情激昂,怒吼震天動地。後來,父親被關進髒兮兮的「牛棚」,押到學院廁所掏大糞。一次,他去上廁所,見紅衛兵掏出小雞雞,把黃色的尿液撒在父親身上,嘴裡罵道:「資本家,臭狗屎!臭狗屎!」

  紅衛兵走後,父親用手拍去身上的尿,自我安慰道:「童子尿,不髒,不髒。」他站在門口,悄悄目睹到這一幕,抹著眼淚逃走了。他憋著一泡尿,來到「打倒資本家孝子賢孫楊文新」的標語旁,尿射在「打倒」倆字上,「嘩啦啦」地響,黑色的墨蹟往下淌,他感到宣洩的暢快。

  他失去的關愛,在李娜莎身上找到了,人生不再孤單。今晚,是李娜莎約他來的。他身子漸漸暖和,李娜莎柔軟的發梢撩撥他的欲望。他悄悄解開她襯衣上的扣子,怯生生向她胸部摸去,她的手死死擋在胸前,側過身去,把光溜溜的背對著他。他手泥鰍般溜來溜去,光滑的背上下貫通,毫無阻礙,她竟沒戴胸罩?她猛地轉過身子,捧著楊啟明的臉,輕聲問:「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吧?」

  他點點頭:「會的,當然會。」

  「我要讓爸爸看著我倆好,氣死他個老頑固。」她高鼻樑聚起白色的光,眼睛害羞地半閉,晶瑩的淚在閃爍,靦腆地躺在那兒。粉色乳頭聳在堅實的乳房上,緊緊的皮膚,閃著迷人的光澤,渾圓的臀部健壯富有彈性,粗糙的氈墊托著她聖女的軀體。楊啟明舔著她的耳垂,脖子,白淨的乳房,她舒服地閉上眼睛,發出輕柔的喘息。

  楊啟明不知所措地跪在旁邊。李娜莎一把將他抱進懷裡,喃喃地絮語:「親愛的,親愛的,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手機的話音,把楊啟明從溫柔鄉中喚醒,他臉不好意思地紅了,拿支黑派克筆夾在手指間旋轉,說:「下鄉那陣子,打這點兒老鼠不跟玩兒似的。」

  郎士群接完電話,手機在手心快速轉幾圈,插進腰上的皮袋,動作跟美國西部快槍手似的。郎士群望著他,侃侃而談:「想當年,你真有能耐,掐花高手,讓咱牧民直眼紅,害得我天天騎馬在雪地狂奔。」他見雪茄滅了,點燃,猛抽一口,煙從他嘴邊淌出,向窗外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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