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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黃可凡一口喝下半杯酒,大聲說:「你還嘮叨什麼,這些年我喝過誰的酒?」

  幾個人笑了起來。

  12

  華燈初放,北京的夜色是十分美麗的。無論是這座城市的居民還是數以百萬計的外來人群,都開始熱衷於首都的夜生活了。散步、購物、餐飲、娛樂成了夜幕降臨後主要的活動內容,快樂的人群,喧鬧的大街,閃爍的霓虹燈,川流不息的車輛,組成了一曲恢弘的小夜曲,奏響在城市的上空。

  曹平林無心欣賞這樣的美景,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計程車裡,直向三環駛去。本來省行在京城設有辦事機構,專門負責省行領導來京出差時的接待任務,但是他沒有用他們的車輛,同時也推辭了已經擺好的接風宴席,晚飯後一個人輕車簡從,叫來一輛計程車,直奔市區的邊緣地帶。

  隨著這座現代化大都市的不斷膨脹和交通工具的發展,人們的生活觀念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富裕家庭已經開始到三環以外去尋找他們的家園了。「窮人住鬧市,富人住郊區」的觀念已經開始被人們認可和接受,在幽靜、整潔的新開發的花園社區裡選一套住宅,享受一下綠色和陽光,本身就是貴族般的生活。而在更為偏僻、更為幽靜的地方,則散落著風格各異的別墅,那是更為富裕的家庭在享受著更為貴族的生活。每次來到這裡,都會引發曹平林的無限感慨——自己什麼時候能住上這樣的別墅,過上這樣的生活呢?——這種感慨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裡,並激發他為這種感慨不懈地奮鬥下去。

  曹平林出生在一個小市民家庭,這種命運註定他要一生為自己的生計勞苦奔波。十八歲進入商貿銀行時,他還是一個代辦員,比臨時工、勤雜工強不了多少。幾乎沒受到過什麼正規教育的他比別人多付出了不知多少倍的辛苦,練點鈔,他把手指練出了老繭;練珠算,他不知打碎了多少算盤;練計算器時,他遭到了儲蓄所主任的批評——不許再用公家的計算器訓練,因為那時臺式計算器還是比較稀罕的玩意兒。於是他用硬紙板做成計算器的形狀,晝夜不停地敲打、練習。直到今天,他仍敢保證在全行的業務能手比賽中取得名次,但是他從來不在人前炫耀這些——職務提高了,就不能再沉醉於這些小兒科的東西了,否則別人會永遠記得他曾經是一個小代辦員。

  在付出了汗水和心血之後,曹平林的收穫也是巨大的:做儲蓄員時,他成了全國有名的業務尖子,多次受到總行的嘉獎和表彰;做儲蓄所主任時,他的儲蓄所存款額在全省遙遙領先;做城區辦事處主任時,他仍能使本單位的存款以平均每年百分之三十的速度迅速增長。存款,不僅是商貿銀行的生命線,而且也成了曹平林的生命線,他的命運無時無刻不與存款連接在一起。如今做了省行的副行長,他仍然主抓著全行的存款工作,以雄厚的資金實力支持著全行業務的快速發展。前一段時間,在各家銀行無序競爭的混亂條件下,他採取有效手段,迅速出擊,很快遏止了全行存款滑坡的被動局面,受到總行的通報表揚。這幾天在商貿銀行全國存款工作會議上,他代表省行做了先進經驗介紹,可謂風光無限,意氣風發。當然,在這篇發言稿裡,他只是詳盡而感人地介紹了全行員工如何奮發向上,勇於奉獻,爭攬存款,以及如何提高文明優質服務等等等等,而對高息攬儲的做法則隻字不提。他知道,總行領導非常重視商貿銀行的存款工作,但是,對新形勢下如何提高商行的綜合競爭實力,促進存款業務快速增長方面,始終存在兩種派別:一種是軟體派,他們強調通過提高員工素質,加強文明優質服務等手段來促進存款工作的長足發展;而硬體派則主張加大營業網點的資金投入力度,改善網點營業條件,甚至對高息攬儲的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而總行主抓存款工作的李副行長則是軟體派的領頭人,自己作為他的直接部下,決不可冒此大不韙。

  因為常來常往,曹平林很快就在眾多別墅中找到了李副行長的家。這是一排連體式獨樓。所謂連體式獨樓,就是將幾個本來應該獨立的別墅連接在一起,名為集體公寓,實際上每家都是獨門獨院,單獨的二層小樓,條件不比別墅差。之所以要把本應該獨立的別墅連在一起,就是為了使這排高級住宅看起來不那麼顯眼,作為專業銀行總行的副行長,其級別只相當於正廳局級,雖然享受副部級的待遇,但是在很多省部級幹部還沒有住上別墅的情況下,誰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

  來開門的是李副行長的秘書楊明,兩個人握了握手,楊明輕聲說:「李行長在二樓的書房裡等您。」

  「謝謝你啦,老弟。李行長日理萬機,你能安排這個機會,讓我和他老人家見個面,真是費心了。」曹平林親密地摟著楊明說。今天晚上同李副行長的會面是楊明專門為他安排的,一般來說,總行召開專業會議期間,主管行長都忙得不亦樂乎,絕對不安排私人會面。楊明能做到這一點也算夠意思了。

  「哪裡哪裡,您向李行長彙報工作,我們做秘書的必須創造條件啊。」楊明知道現在曹平林正為爭黃可凡的位子和別人打得不可開交,這樣關鍵的時候,自己理所應當為老曹多創造點兒條件,這是做秘書最起碼的政治敏感性,同時也能為自己多交一個朋友。

  曹平林從兜裡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說:「這是我在美國考察時買的派克金筆,想來想去,還是你最配用它,送給你吧。」

  「哎喲,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啊。」

  「什麼不敢收,咱倆誰跟誰啊。你這大筆桿子用派克筆,這叫『物有所值』。」曹平林把盒子塞給了楊明。雖然是枝筆,但是僅白金的筆尖就價值一百多美金,料想楊明是捨不得用它寫材料的。

  兩人說笑著上了二樓,楊明敲了敲書房的門,把曹平林讓了進去,把門關上,自己並不進屋。

  李副行長戴著老花鏡坐在檯燈下,正在翻看一部古籍,見曹平林進來,欠身和他握了一下手,說道:「是小曹啊,坐。」

  曹平林側身坐在李副行長身邊,他注意到李副行長看的是線裝本《二十四史》,說:「這麼晚了您還在學習。」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休息前總要翻一翻古書才睡得踏實。」

  曹平林看著書房裡參差不齊的一大排書架說:「您收藏了這麼多有價值的文獻,真應該搞一個像樣點兒的書架才好,否則,真是辱沒了這些珍貴的古籍啊。」

  李副行長笑了笑說:「以我的工資收入,買這些古籍,就花費了我的大半積蓄,還哪有錢買書架啊。真應了那句話:買得起馬,倒置不起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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