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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茶館要關門了,攆他們走,攆了好幾回,大浪鳥都不予理會,最後,茶館小姐幾乎是求他們,大浪鳥才收起手機:「走,洗腳去!」大浪鳥氣派十足。他惡狠狠地對服務小姐說:「過幾天讓人把這茶館鏟平了!」那小姐也不理會。大約說這話的人多了。她已習以為常。大浪鳥便帶著許楠生大搖大擺地走了。

  大浪鳥和許楠生正想走進附近一間沐足店,大浪鳥的手機響了。只見大浪鳥用潮州話說了幾句,就關機招呼許楠生,順手截了一輛的士。「去哪裡?」許楠生問。

  「別問,跟我走。」大浪鳥神情緊張。

  的士在芳村大道轉了幾個彎,進入一個停車場。他讓司機在停車場裡轉了一圈,再回到門口。他們下車,大浪鳥也不說話,拉著他就往旯旮裡蹲:「在這裡等。」

  旯旮裡蚊子很多,大浪鳥一邊拍著蚊子,一邊「蒲母仔,蒲母仔」地罵著,好像在怪誰。許楠生一點兒也聽不懂。

  他們在旯旮裡蹲了有1個小時。大浪鳥的手機又響了。他接聽電話時臉色都變了。

  「趕快走,換到別的地方接頭。」大浪鳥拉起許楠生就走。這回,大浪鳥帶著他去坐地鐵,他們跑了好一段路,才到地鐵站。

  從地鐵出來,大浪鳥又截了的士:「往黃埔。」到了黃埔的一個貨場,他們找到了一輛拉楠木的貨車。

  貨車上沒人,大浪鳥在貨車周圍反反復複地走了幾趟,他對許楠生說:「沒錯,就是這輛車。在這兒等吧。」他倆便蹲在貨車陰影下。

  陸陸續續有好幾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有一個人停下來跟他們借火。借完火又走了。

  過了好久,大浪鳥的手機響了。大浪鳥一看:「是老槍的!」

  「兄弟仔,你們離開貨場,到天橋下,有人在那裡等你們,10分鐘趕到。」老槍把電話關了。

  杜林這幾日足不出戶,靠著幾聽啤酒和幾塊饅頭,幾個午餐肉罐頭,就把日子給打發了。

  他細細地研讀了手頭所有的劉興桐的文章和著作。十幾年來的所有疑點都非常充分地證明著一個事實,那就是劉興桐的文章都是抄襲達文的。那本《中國近代文學史稿》應該是一個叫達文的人的著作。但問題是,劉興桐去哪裡獲得的這本沒有出版過的著作的原件呢?這本書肯定是第一次出版,這是毫無疑問的。

  他查遍了「文革」前唯一的作家辭典,沒有叫達文的人,達文應有一個姓,或者本就是一個筆名,簡直是一個無頭公案。「文革」前的《學術研究》雜誌社編輯早已不在,檔案經過「文革」浩劫,似也難以查詢。

  那位叫達文的人,應該是一個學者。如果他還健在,20年了,他不應該對自己研究領域中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劉興桐的《中國近代文學史稿》的出版,在學術界是一件大事。作為同行學者,也理應有所反響。

  這個人如果不在人世,那麼他的師友、親朋?難道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生前的成果,正在被人利用或剽竊麼。兩篇文章居然一字不漏。說明劉興桐在發表這篇文章時,是並不知道同樣的文字,在1962年的《學術研究》曾經發表過的。

  如此看來,劉興桐和這位叫達文的人有某種聯繫,他既認識達文,而又不完全清楚達文的全部。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位達文先生已經不在人世,劉興桐才敢於如此大膽,肆無忌憚地盜取。他是在什麼時候取得這些資料占為己有的呢?說起來真有點天方夜譚,如果不是這麼多證據擺在面前,任是何人都難以相信。

  杜林找出劉興桐的《中國近代文學史稿》,翻到第四章,正是這篇《論梁啟超和晚清小說理論》。達文的文章文氣和全書是非常統一的。劉興桐的這部分,真正的著者應該是達文先生。

  只有找出達文先生,或和他有關的人,才能最終解開這個謎。

  沒有理由認定,這位達文先生如此乾淨地銷聲匿跡。他生前的同事呢,總不至於他所做的課題旁人一無所知,他也沒有向任何人談起!難道他也和我一樣,在出書之前,沒有先發表一些主要論文的習慣?不對,既然他於1962年發表這一篇,可能會在別的刊物上也有文章發表。他可能是一位大學教師——這種可能性極大——除了大學任教或在研究所工作,一般人不太會涉足如此專門化的斷代史研究。

  杜林翻出了「文革」前幾所大學彙編的論文索引,近代文學的文章不多,索引也自然很少,達文這個名字沒有條目收入。要通過現成資料找到達文的線索恐怕很難。

  這個問題既然是學生區惠琴提出來,他想總該給區惠琴個說法。至於揭穿劉興桐,杜林倒是沒有太大的積極性,他不大願意讓自己糾纏進這些是非裡去,也沒有精力去應付最終一定會演化為官司的麻煩事。他相信總有一天,劉興桐會露餡,面對懲罰,但發難的絕不是杜林。

  電話響了,是校辦的主任易木,杜林感到有些意外。校辦對杜林來說,是一個相當遙遠而又陌生的部門,他從不去打擾他們,他們也從不會注意到杜林這個人。對方問他是不是杜林,他回答是,然後就再不言語,等待對方發問。

  「杜教授,您好。」

  他打斷了對方的話:「是杜副教授,不是教授,請別高抬我!」

  對方大約聽出他的不悅,連忙稱是,非常恭敬地說:「杜副教授,劉校長想去拜訪您,請問此刻有空嗎?」

  「豈敢勞校長大駕,有事電話裡說,不方便的話我可到辦公室去,他樂意上寒舍一敘,我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我向劉校長彙報,那就請您準備一下吧,劉校長是說好他去拜訪您的。」

  「請便。我也無須準備什麼。」

  「那就這樣。」

  無事不登三寶殿,杜林心想,做做戲罷了。那就看看戲吧!

  他看著滿桌子有關劉興桐的資料,包括他那本《中國近代文學史稿》,赫然擺在那裡。50萬字啊!這可是一個人一生的慘澹經營和全部智慧的結晶,是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皓首窮經。劉興桐,劉興桐先生啊!達文先生在天有靈,難道你能有一分一秒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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