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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那一夜的燈光,把吳侗冷寂了20年的心給焐熱了。

  吳侗老遠就看到了金名糕點店,奇怪的是,店裡黑燈瞎火的,沒有了那一團橘黃的燈光。

  來到店門口,感覺到很冷清,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他想,這個時候還早,應該還沒到上床睡覺的時候啊。也許,是他們全家走親戚去了嗎?一陣風吹過來,他的鼻孔裡聞到了一絲他非常熟悉的氣味,那是殘留下來的紙錢被燒過的氣味。他的心一凜,難道,娘……她?他叩動門環,使勁地搖晃。屋裡還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任何動靜。一個老太婆從他身邊走過,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說:"他家死人了。"吳侗的頭皮一麻,趕忙問道:"是、是……哪個?"那個老太婆好像害怕什麼一樣,說:"死得凶哩,你啊,沒事莫招惹。"說完,就像真的要見到鬼一樣,踮著小腳,搖搖晃晃地快步離開了。吳侗想不了那麼多了,用手拍起門來,邊拍邊喊:"娘,開門!"

  當姚七姐出現在吳侗面前的時候,吳侗吃了一驚。

  姚七姐在他的印象中很是潑辣幹練,光彩照人。而這時,出現在門裡陰影下的姚七姐,仿佛一下子老去了10歲,頭髮竟然花白了,似乎沒有梳洗,散散亂亂地搭在頭上,目光黯淡,腰也直不起來的樣子,扶著門框,話還沒說出來,先就喘著粗氣。

  吳侗趕忙叫道:"娘,你這是怎麼了?"

  姚七姐無力地搖了一下頭,讓到一邊,那意思是進屋來再說。

  吳侗進了屋,姚七姐並沒有忙著關門,而是把頭伸了出去,看了看門外有沒有人看到有人進她的屋,這才關了門,倚著門牆,歇了一會兒,才虛弱地低聲哭泣了起來:"侗崽,娘的命好苦哇……"

  吳侗從來沒有想到,姚七姐竟然也會有這麼軟弱的時候。因為不知道她家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就更不知道該怎麼去勸慰她才好,只是一個勁兒地問:"娘,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

  姚七姐挪動腳步,說:"先上樓。"

  剛走得兩步,身子一軟,直往地下倒去。吳侗見著那勢頭,急忙伸出雙手,把她扶住。

  就這樣,吳侗扶著姚七姐,慢慢地一級一級地往樓上走去。

  到了樓上,姚七姐喘著氣說:"我要歇息一會兒。"

  進了她和鄧老闆兩個人的臥房,吳侗扶著她半躺著靠到了床上。

  姚七姐說:"侗崽,鍋子裡有飯,你自己裝來吃。"

  吳侗心裡感到有些溫熱,仿佛,這姚七姐真是他的親娘了。他有許多的話要問她,站在床前,問道:"我吃過了,不要管我。娘,鄧老闆呢?香草妹子呢?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姚七姐用眼睛示意著他,說:"坐下來。"

  吳侗猶豫了一下,就坐到了床邊上。

  吳侗急於想知道她的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再次問道:"出了什麼事呵?娘。"

  姚七姐指了對面的牆上,說:"你看。"

  吳侗扭過頭去看牆上,這才發現牆上掛著兩張白布,像白色的被單,又像白色的長袍。他知道,這既不是被單,更不是長袍。在這一帶,沒有誰家的被單是用白布做的,更沒有誰用白布做袍子。他的心一緊,那不是孝帕是什麼,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是鄧老闆,還是香草?"

  姚七姐說:"是那死鬼。"

  於是,姚七姐就把家裡前兩天發生的事說給了吳侗聽。

  姚七姐停了一下,繼續說:"香草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說是自己害死了她爹,她不顧我的勸阻,找她爹去了。"

  說了這一通話,姚七姐累得不行了,就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歇息著。

  吳侗安慰道:"這些都是命,由不得人的。香草也大了,她像你,又能幹又聰明,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倒是很擔心你,你可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姚七姐說:"我,也沒事的,只是,有點累,身上,心裡,腦殼裡,都是……"

  吳侗很心疼,說:"娘,你的身子太虛了,要補氣血才行啊。"

  姚七姐說:"沒什麼,躺一會兒就好了。"

  吳侗說:"不行啊,我給你補點氣血,不要多久就好了。"

  姚七姐問:"怎麼個補法?"

  吳侗就有些害羞似的說:"就是,我把真氣通過你的肚臍送到你的肚子裡……算了,其實,你只要休息幾天,也一樣會慢慢好轉的。"

  姚七姐歎了口氣:"慢慢地?慢慢地我早就……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經過這幾天的折騰,我早沒了活的心思了,只是香草她……"

  一連說了幾句話,姚七姐又喘了起來。

  吳侗慌了,說:"娘,你莫操心,莫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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