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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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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是沾了那只新出爐烤鴨的光,在劉立新的一再"要求"下,楊明峰被他開車送到麗澤橋長途汽車站。還是有車爽啊!聽老爸說,享受這種專車接送待遇的,在部隊上的教員堆裡,那得是師級。 楊明峰大包小包地從"富康"車上下來。自我感覺極佳。還是國企好呀,堪比親娘!不管是真是假,沒想到這麼快就已經脫離了勞苦大眾的隊伍了,不知這能不能算上大夥常說的人五人六? 回家,最好的感覺是在路上,這種感覺這就開始了!楊明峰覺得,每年的春運,其實比正二八經過年還熱鬧,還激動人心呢。汽車站裡,數不清的腦殼攢動,南腔北調混雜,浩浩蕩蕩,摩肩接踵,被一隻只高音喇叭引導著,蜂擁進各種檔次,一輛輛花枝招展的大客車。為了同一個憧憬,奔赴四面八方。 同學的電話早就打過來了,說已經給當班客車的售票員下了指令。楊明峰現在對當官人的魅力早有體會深刻,因此不慌不忙,從"出站口"直接就溜進停車場。轉悠了三圈,終於找到那輛風塵僕僕的"宇通"臥鋪客車。"接客"時間尚早,車上空蕩蕩的,骨感矮小的女服務員挺客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騰出嘴來指點他,最好往後坐,前面髒亂,中途上下車的人也多,一整夜行程呢,睡覺朝裡走。 可車剛開出北京不遠,楊明峰就發覺有點不對勁了。他最先佔領的最後一排通鋪上,出站時連他還只有四個人,沒想上了高速一出北京地面,見收費站便停,現在已經擠了有七位了。那服務員還扯著嗓子喊呢:"往後面走,前面人多,後面安靜。"楊明峰半坐起來,昏暗中見有一位基層幹部模樣的人,被周圍乘客推搡著,很響亮地放了個屁,愈發加速被"嘣"到自己眼前,便更努力往車犄角裡躲。 側身,臉對著冰冷的車幫,眼睛一閉,果然清淨了許多。可睡到半夜,他還是被車外呼呼嘯叫的風聲,長嘶的喇叭聲陡然驚醒。心驚膽顫于會車時燈光掠過,更猛烈的顛簸和近在咫尺的氣流擾動,楊明峰就害怕了!哎呀,要是這些長車稍有疏忽,相互間來個親密接觸,哪怕是點到為止,第一個被擠扁腦袋的,肯定是我呀!可是,以前也這樣坐過夜車,對這種潛在的危險,怎麼就從來沒有能夠意識到? 楊明峰現在開始逐漸變得有些多疑了,換一種表達方式也可以說,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了。這種"多疑"其實是他成熟起來的一個重要標誌。在思維決策過程中,時刻加入"潛在威脅"這個變數,往往能夠在決策關頭,成為影響其最終走勢的變軌器! "不會的,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幹呢。"楊明峰提心吊膽,在黑暗中自己安慰自己,在心裡不知默念了多少次。最後,"火眼金睛"實在撐不住了,蜷曲成一團,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什麼,便憑天由命去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天色微白。大客車輕快地行駛著,後置發動機的陣陣轟鳴像是在搖吟淺唱。車外靜寂一片,那種莫名的恐懼感恍若一場夢幻。楊明峰抹了把油乎乎的臉,透過車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大概辨了辨方位。啊!車已經進城啦,此刻正行駛在往昔熟悉的那條主幹道上了。就是在這條道路上,他日復一日,上學、放學,再上學、再放學,每天四趟,每趟二十分鐘,走了六年。走著走著,迷迷糊糊不知怎麼的,突然就一下就長大了。再後來嘛,大家都知道了,那個小屁孩就走到北京去啦。 農曆正月初七,過完春節,法定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儘管街面上還是人流稀少,買賣蕭條。可是各大企事業單位和國家機關裡已是忙叨叨,鬧哄哄地開張了。不過這個忙,並不是像新聞裡播報的那樣,春節上班第一天,職能部門服務忙。記者起這個題目前也不動腦筋想想,老百姓都忙了一整年了,就這些天好不容易得閒,還都沉浸在花天酒地裡呢,你給誰服務去呀?沒對象嘛。 實際上,同事們都是忙著竄辦公室,相互拜年打招呼,暢談七天裡都吃點啥,玩了啥,到哪裡旅遊去了。最後經過集體討論總結,很快形成了一致性意見,這個年最大的收穫是兩條:一是累;二是一年比一年過得沒勁。 劉立新正和"洩密"站在走廊上,一邊向穿梭而過的同志們不時拱手拜年,一邊對她眉飛色舞地宣講"三杯雞"料理的秘笈:"……做'三杯雞'呀,黃酒最關鍵了。一定要選擇紹興出的一種加飯酒,用別的酒做出來,味道就是不對。" "哎,少廢話了,你就快說,是什麼牌子的吧,我一會就出去買一瓶。""洩密"顯然已經被他侃暈了,躍躍欲試的樣子,摩拳擦掌一個勁地點頭。 "咦?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從電梯廳裡走出來,拎著一個大塑膠袋的楊明峰,"怎麼不在家多呆幾天?""洩密"很顯然換了一副新眼鏡,眼珠顯得又圓又亮。 "嘿,嘿……"楊明峰白淨的臉上露出幾絲憨態,樂呵呵地說,"在家裡見天的就是喝酒,所以老爸就把我給趕回來了。" "你老爸是部隊上的,管你就跟帶兵似的吧,還真嚴格。""洩密"撇了撇嘴說,"要我那閨女,我可捨不得。" "看看,人家南邊的氣候就是比咱北京好,小楊這才回去幾天呀,臉上就變得流光水滑的了。"劉立新賞識地拍著楊明峰的肩膀,咣當著眼睛,笑嘻嘻地說。 "哎,小楊,都給大家帶來什麼好吃的了?""洩密"盯著楊明峰手裡鼓鼓囊囊的塑膠袋,眼睛更圓,更亮了。 "也沒啥好東西,就是一點特產,也不值什麼錢,估計大家以前很少吃,帶過來嘗嘗。"楊明峰看似隨意地說,可臉上卻是美滋滋的。 果然,這一兜子這個"糕",那個"糖"的,還挺受見多識廣的北京人歡迎,沒多一會,就被搶得差不多了。朱會欣嘴裡"咯嘣,咯嘣"嚼著一把蠶豆,笑著問楊明峰:"小楊呀,工作以後第一次回家,有什麼感想沒有?" "呵呵,最顯著的就是,我大把大把地花錢,把我媽給嚇著了。"楊明峰正用塊濕紙巾擦拭自己桌子上薄薄的一層的浮土,不無得意地說,"她說,原來總聽說北京人有錢,鬧了半天是真的。以前全家上街吃飯,都是老爸結帳,現在吃完了,都由我來結。" "有什麼錢呀,就咱們那還叫有錢?你們年輕人,好日子在後面呢。"朱會欣不屑地晃著胳膊說,"不像我們老頭、老太太,過兩年就回家了,錢也掙不著了。"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豆,看著楊明峰關切地問:"你父母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楊明峰仔細想了想,停下手裡的活,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傷感,悶悶地說:"我這次回家,忽然感覺父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精力也不比以前了。原來我和爸爸一聊起來能到夜裡十二點,現在他早早的就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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