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59)_學達書庫

五十九

　　五個人就煞有介事地討論了一番資訊產業的現狀，把平時掌握和道聼塗説的東西都亮出來了，各說各的觀點，熱鬧得不可開交。四號仿佛和荀尚仁有仇似的，只要荀尚仁一提出自己的意見，四號立即就表態：「我不同意一號的看法！」那陣勢好像開大專辯論會時針鋒相對的正反雙方。眼看半個小時就要過完，仍然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陳梓浩著急起來，如果結束不了爭論，大家的分數都不會高！他使用個果斷的手勢說：「大家就別在細枝末節上討論了。我求同存異，把大家的意見歸納成以下四點……如果大家同意，散會後抓緊讓辦公室整理上報……」

　　荀尚仁突然打斷他的話，搶先說道：「三號總結得很好，就這吧，散會！」

　　陳梓浩頓生懊惱，只怪自己笨嘴拙舌，又讓荀尚仁搶去風頭。考生們宣佈散會了，考官們也站起來，主考官說今天的面試程式到此全部結束，請大家到禮堂等候，一會兒宣佈成績。

　　大家到了禮堂一看，偌大個地方只有他們五個人，敢情他們是出來最早的一撥，就有些忐忑，不知道出來得早是對還是錯。陳梓浩寬慰道：「結束早應該是對的，出來晚的說明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好在時間不長，其他考場的人陸續都出來了。面試一結束，反正是好是壞就這樣了，傻等成績也不是辦法，卸去包袱的考生們再次活躍起來，擴大了串聯範圍。大家集思廣益最終形成了一套通訊錄，叫做「公選之約」。

　　產生手機依賴症的人們將近一天離開手機，好像與世隔絕一樣。陳梓浩焦灼地說：「這滋味真難受，以後他媽再也不參加公選了，簡直折磨人嘛！」寇明提的小孩今天發燒沒上課，他又是焦躁又是擔心。

　　終於等到最後一撥人出來了，仍在激烈辯論著，看來仍然沒有形成統一意見。大家就笑話他們現在討論有什麼用？一個人認真地說：「我們討論問題不是單純為了考試，這是學術領域的問題，說不清楚要害死人哩！」荀尚仁就小聲罵：「真他媽迂，能考上才怪呢！」

　　太陽就要沒入地平線的時候，他們又被叫進考場。主考官按號宣佈了上午和下午兩場面試結果，既不合計也不排序。五個人記著自己的成績，也記別人的成績。宣佈完畢，主考官和藹地說：「不管大家成績如何，權當交個朋友。」大家一齊向考官和工作人員鞠躬致謝，面試結束了。

　　陳梓浩和寇明提坐到車上，迅速碰了一下成績，都排在各自崗位的第一！開車前，大家的手機發下來了，爭先恐後開機後，來電提示的鈴聲此起彼伏。寇明提忙給愛人打電話問孩子情況，得知孩子還沒退燒，就謝絕了陳梓浩的挽留，火急火燎地回省城去了。

　　陳梓浩第一時間給鎖董事長打電話報喜：「鎖董，我小陳啊，面試成績出來了，我是小組第一！謝謝你呀！」

　　鎖董事長敞著沙啞的嗓音，高興得哈哈大笑：「你行啊，挺有本事哩。」

　　作者手記：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在各處面試考場走動，抓拍些有一定深度和寓意的鏡頭花絮，正好目睹了陳梓浩和寇明提的演講。一個人的成功運數有時會反映在精神狀態上，而精神狀態又通過言行舉止最直觀地表現出來，所謂旁觀者清，通過我對考生們的判斷和觀察，誰能勝出似乎自己就有本賬。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勁兒」和「味兒」，在古代這也是朝廷取仕的重要察查手段。公選面試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党教授事後告訴我，「無領導小組討論」這個新形式起源于美國的軍官選拔制度，後來被用在企業白領的測評上。這次公選借鑒了這個方法，開了本省的先例。

　　在當前人們對「跑要之風」深惡痛絕的時候，公選就像一股清風，讓滿腹牢騷的群眾有了期望，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一條不用花錢送禮就能當官的捷徑，是一條憑真本事上進的階梯。公選還是群眾樸素的渴望，是民主進步的體現。他們堅信，在當前大環境作用下，這種選官的方式只會越來越廣，越來越寬，現在是選縣官，將來會選廳官，肯定有一天，會選省級以上的高官。現在是領導和組織在選官，將來肯定是讓老百姓參與進去，愛誰是誰，充分發表自己的主張。現在選官採用的是面試筆試紙上談兵方式，將來可能會讓他們去獨立處理棘手的事情，誰處理得高明妥當，誰就當領導，這叫「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至於考生們一邊應試一邊鑽營的表現，我覺得也屬正常。弱者面對強者時，除了付出，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有效辦法。在道德和法律的力量在世俗面前還處於劣勢地位的時候，這種現象還要存在很長時間。

　　提要：公選程式到組織考察這一步，就不是考生個人的事了。

　　按照總成績的計算公式，筆試成績占六成，面試成績占四成，其中面試成績中答辯環節，即結構化面試和無領導小組討論也是六四開，再加上一些規定的加分因素，每個考生的總成績就出來了。

　　公告上仍以成績排了名次，在副縣長崗位上，荀尚仁竟然位居榜首，陳梓浩以零點幾分之差屈居第二。陳梓浩想不明白，這荀尚仁怎麼又在他前邊！是他考得好？可這人今天的表情明確告訴大家，他自己都覺得不行啊！那就是另有原因？真是紛繁複雜，霧裡看花，越想明白越懵懂啊！

　　徹底沒希望了！陳梓浩想這和運動會上的冠亞軍一樣，雖然都占名次，差別可就大了。上次公選考個第一都沒戲，這次考個第二，一邊涼快吧！

　　網上和報紙都發佈了公選公告，將以二比一的比例進行考察。一溜排十六個名字中外地人占多數。網路不愧是高科技高透明的媒介，公告下淨是跟帖的，混戰一片打口水仗。

　　——讓這些外地人在這座城做官？他們都是「過江龍」，能真心做這座城的公僕嗎？拉倒吧，強烈要求本地的官在本地人中產生！

　　——引進點人才，輸入點新鮮血液，不是壞事。本地的官還少嗎？不做公僕的不也大有人在嘛！

　　——早就內定好了，進入考察範圍的至少有一半是傻蛋，陪著人家玩，還要花錢！

　　——你傻啊，內定的人不也要考試嗎，肚裡沒貨，內定誰也不行！

　　——選的都是些什麼人？只會考試不會幹事的！一個網名叫「實幹家」的說。

　　——同意樓上觀點！他們只會做官不會做人……又有一叫「世間過客」的回應。

　　陳梓浩面對接踵而來的恭喜、祝福、安慰，甚至幸災樂禍，牽強地笑著，疲于應付。他鬱悶了半天，苦笑了兩聲，硬著頭皮來到裘總監辦公室，慚愧地說：「裘總，我算丟人打傢伙了！這一頁揭過不說，一切從頭開始，安心跟你幹吧！」

　　裘總監對陳梓浩參加公選原先是最不支持的，後來物色到了中意忠心的接替人選，就巴不得陳梓浩早點離開。現在陳梓浩的事眼看就算黃了，自己的如意算盤難道也要落空嗎？他覺得昨天還看著高高大大的陳梓浩，現在竟猥瑣了許多。他先是居高臨下做了個事後諸葛亮，就頤指氣使地安排事情了，要求陳梓浩加班加點，把公選期間耽誤的工作補回來。陳梓浩有點想哭，只好忍氣吞聲遵令照辦。

　　讓陳梓浩意想不到的是，荀尚仁這兩天竟三番五次打來電話，要約見面。陳梓浩都回絕了。他想：你考第一，給我顯擺什麼？讓我承認失敗嗎？我不去！可荀尚仁要求見面的請求鍥而不捨。陳梓浩又想我看你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就大大咧咧去了。

　　見了面，陳梓浩還是禮節性地表示了祝賀，荀尚仁則以穩操勝券的語氣安慰道：「你還年輕，以後機會多得是。」緊接著他就感慨地說，「我到這一步不容易啊，如果不是共青團的任職有年齡優勢，怎麼也上不來呀。和我一起提鄉黨委書記的大部分都提拔了，只有我還是原地踏步，誰也不怨，朝中無人難做官嘛！如果有靠山早就起來了，誰願走公選這條路哇。你沒看參加公選的，有幾個是有根基的？」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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