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44)_學達書庫

四十四

　　陳梓浩突然拉開車門，把母親往車上一塞：「郭子，你把我媽拉回家。」然後跨上三輪，回頭問道，「同志，到哪裡遊玩，我當嚮導。」

　　郭子見老太太要掙扎著出去，忙說：「行了！知足吧，你兒是個人物！我研究過《周易》，上面說長得不像人的才是貴人。劉備雙手過膝，是個什麼樣，一個典型的愛哭的大猩猩。還有那誰，虎視狼顧，啥是狼顧，就是脖子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還有身上長長毛的，整個一返祖現象，也是貴處。浩子打小我就知，他身上有兩根汗毛特長，說明你兒早晚是人中之龍咧！」

　　老太太一聽來了勁，讓郭子乾脆把她拉到大寺去，說那裡正在搞祈福水陸大法會。這座城自古至今就有個特殊現象，就是鬧市裡面藏淨土，你隨意翻翻這座城現存的老地圖，打清代到民國，城牆裡有多少讓人們寄託命運的精神場所？而這大寺就是最出名的一個。郭子很聽話，他知道老太太們只要不是那種出門推個帶輪子靠椅的，十有八九要信個什麼。他的母親如此，陳梓浩的媽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不知，陳梓浩的媽媽對大寺還有更特殊的感情。大凡經歷太多磨難的人，更容易接受佛教的教義，她十多年前就皈依佛門了，經常在居士林活動，她的座師是位百歲老法師。大寺回到佛教徒手裡，她也是出了力的。

　　陳梓浩報完名回到公司，繼續為企業的發展出力流汗。這兩天他心裡十萬火急，不是因為公選，而是銀行結息日又快到了，每到此時是他打大仗的時候。作為一個大型企業的財務處長，匯票承兌和短期拆借是他經常性的工作。挖著東牆補著西牆，保證資金鏈不斷裂，企業就能正常運轉，職工的工資就有保障。他從這家銀行貸出，馬上就把錢劃到下家銀行裡還本付息。關係好的銀行能做到前頭還款，跟著就貸出來，他要的是錢，銀行要的是過個手續。他不圖到手的好處，拆借時應該過手提成的點數，他從來沒有伸手拿過，全部返還給銀行的兄弟。有次他印名片，小姑娘把他的「處長」打成了「外長」，從此，陳外長的外號就在融資界叫開了。

　　這個銀行結息日，恰好有兩筆貸款到期，要是往常，這點兒工作量完全不在陳梓浩話下。公司屬於三A級信用等級，又是市里關注的重點企業，是銀行眼裡的績優股，而他陳梓浩同樣是講信譽的，早已把省市各大商業性銀行的關係打得溜熟。毫不誇張地說，他到銀行辦貸款，信貸部從老總到職員都叫他哥，就連才招來的兩個高才生，那個很中國化的，頷首叫他老師，那個韓流化的，則躬身稱他前輩。他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上，深切知道在道上混的人都不容易，要相互體諒才會和平共處。做生意和氣生財，當幹部團結出人嘛，這麼淺顯的道理，這個裘總監竟然不懂？

　　如果不是公選，他是從內心想讓不知天高地厚的裘總監作難的，現在鎖董事長同意他公選，他就要對得起這沉甸甸的信任。他開始給銀行的哥們兒打電話協調這事。那哥們兒說：「你別管這事，一是行長一定要收回，二是讓裘總監體諒一下你的難處，免得不把你當人看，讓他親自來擺平吧。」

　　陳梓浩說：「何嘗不是啊！可情況變了，這次我一定要擺平這事，否則對不起我們的大老闆，你權當幫哥們兒個忙，或許是弟最後一次求你了！」

　　對方問為什麼，他說隨後會說。對方說行長才來，我有些話也不好說呀！陳梓浩豪爽地說你只管辦，需要我配合的，我全力以赴。

　　剛放下電話，多日不見的賽龍飛來電話，說回來了想見見他。

　　陳梓浩說：「算了吧，你又想騙我。」

　　「別說這，我見你有關緊事。」

　　說起關緊事，陳梓浩想這貨和我是什麼緣分，每到關鍵時刻就出現，見見就見見吧。

　　這次吃飯是賽龍飛請的。見面後陳梓浩第一感覺是這廝發小財了。問他幹什麼生意，賽龍飛故作神秘就是不說。

　　聽說陳梓浩還要參加公選，賽龍飛不屑地說：「你這人，沒出息。」

　　陳梓浩掏心窩地說：「我這人，骨子裡還有一線理想沒泯滅。江婧穎說得對，公選就是平步青雲的梯子，遞你面前，你不堂而皇之地爬，那才是傻子！」

　　「你當真啊！上次的教訓不深刻嗎？你以為是你考得不好，錯！那是你沒關係沒上供銀子。想當年老包開後門是方便百姓告狀的，現在都變成啥了？老包要是活著，十有八九被氣死了！」

　　「我還是相信有真理在的。畢竟社會還沒有那麼黑暗，要相信光明。」

　　「算了吧，我這幾年在企業搞公關，可以說是拉攏腐蝕幹部的專業戶！我要是發了飆，不知有多少人跟著倒楣哩！可俺有職業道德，打死俺也不說！你知道不，經濟發達地區創業主要靠能力，其次靠關係；封閉落後地區創業主要靠關係，其次才是能力。你看在咱這座城，大到看病、上學、安排工作、提拔幹部，小到逛個景點、買個東西，幹啥事離開過托關係開後門？到哪都有說事的。」

　　陳梓浩基本都經歷過，就點頭贊成。又聽他講：「越來越多的人想做官，說明官本位思想加強、不牢靠的事太多，人們不走實業興國的道路，國家就沒有前途。你也別不信，就你現在這破事，我把話放在頭裡，一定是糊弄二蛋哩，過去就沒按路數出過牌，這次，哼，你放心，也不會！」

　　作者手記：陳梓浩報名這天遇到的這幾個久未謀面的人，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讓他體會到了生活的辯證哲理。晚上他想了很久，覺得每個人的出現都預示著他在公選的道路上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羈絆。但是，除了前行，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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