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27)_學達書庫

二十七

　　第七章新格局

　　新公司成立的過程，對鎖董事長來講，成就感時常寫在臉上；但對陳梓浩來講，痛苦卻無以言表。作為新公司的財務處長，他不可避免地要參與到和原單位的談判清算之中。這座城的人重感情。工廠的人見他坐到對方的陣營中，驚詫過後就是莫名的興奮，於是打聽談判進度和標的底子的、疏通關係想繼續留廠的、等著房地產一開發攬活的，諸如此類的人就找陳梓浩這個自己人。但是陳梓浩什麼也不能說，自然就遭到了極端的不理解。有說他擺譜的，有說他忘本的，有說他絕情的，也有直接謾駡到他臉上的。陳梓浩很委屈，但暗中觀察他的鎖董事長看到的卻是忠心。後來談判結束，進入房產開發實施階段，鎖董事長就授意公司老總，把協調市里有關部門的工作交給了他。那一段陳梓浩簡直就以公司為家了，半年時間，白天挨著部門請客彙報，晚上突擊準備審批材料，蓋了一百多個章，才算手續齊全。這時，原來廠房所在的位置已經挖出了一丈多深的大坑。

　　忙碌之中，陳梓浩體會到了在國企裡沒有過的體制靈活和快樂，以及高薪所帶來的充實，他發現自己口氣越來越粗了，妻子女兒想要的東西，說買就買了，根本不用絲毫的猶豫，花錢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這天，老總通知他做好準備，一起到南方考察社區園林建設。他回家給家人一說，全家又是一陣興奮，這可是陳援朝家第一個坐飛機的。

　　在繁忙的航空港，他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跟著老總機械地走著，四下張望看不完的景致。從郵寄行李到接受安檢，他始終充滿著好奇。

　　平時在電視裡看到飛機失事的報導不少，陳梓浩從落地窗仰望高樓似的波音飛機，不免有些憚虛。老總坐的是商務艙，他是經濟艙。在姣美大方的空姐的引導下，找到自己的座位，不僅靠機窗，還緊挨機翼附近。忽然一聲叮咚響，幾位風姿綽約的空姐走到過道，開始教乘客們急救知識。空姐介紹了哪裡是疏散通道、怎樣系安全帶和使用氧氣面罩，特別強調救生衣就在坐椅的下面，並告知大家起飛前一定要將手機、手提電腦全部關閉。

　　陳梓浩的鄰座撅著屁股在椅下摸索半天，竟慌亂大叫：「妮——我咋沒救生衣？」

　　空姐一直微笑著演示完救生衣的穿法，才款款走來，指著救生衣的方位，溫聲細語地說：「先生不要著急，在這裡！」

　　「頭頂上方的氧氣罩，咋也沒見？」

　　「先生，只有在緊急狀態下，氧氣罩才自動掉下來。」

　　那人連忙祈禱道：「主啊，那就別掉下來吧！」

　　飛機緩緩向前滑行，陳梓浩向外邊瞭望，看到機翼在行進中上下抖動。乖乖，這東西恁「嘵薄」！滑行十多分鐘，飛機對準跑道停下來。接到起飛指令後猛然加速，機艙裡響起一片驚呼，就見機場兩邊的物體飛速往後閃去。

　　這就是傳說中高品質的生活，我現在不也享受到了嗎？要是還在鄉鎮幹，什麼時候輪上我坐飛機？陳梓浩愜意地喝著果汁，欣賞著窗外的景色。正得意著，飛機突然顛了兩下，果汁撒了一臉。大家驚慌失措的時候，廣播裡傳來了空姐溫柔甜美的聲音：飛機遭遇氣流，請大家系好安全帶。陳梓浩慌著去摸，原來他自打起飛就沒鬆開過！他看著窗外那只機翼因氣流的作用上下扇動，好像要被折斷似的。又驚恐地向下看，下邊是一片大山環繞的谷地，鏡面似的雲海充盈其中，深不可測。

　　完了！他的心裡猛地一縮，咽喉發澀，鼻子發酸，分明感受到春雨濺起浮土時芬芳的氣息。腦子急速運轉著：女兒，爸爸不能照顧你長大了！爸媽，兒子不能身前盡孝了！老婆，你還年輕，早點改嫁吧！江婧穎啊，我竟然也想到了你，我死了，你能為我流淚嗎？如果你哭了，來生咱就做夫妻吧……

　　驚恐中，飛機漸漸平穩下來，十多分鐘過去了，但在乘客眼裡，則是何等漫長！太陽還在和煦地照著，給雲海波面鋪上了一層金黃的顏色。後來，飛機又遭遇了兩次氣流，但他已不害怕了。

　　夜幕降臨了，窗外的景致變得模糊不清，機翼下漆黑一片，好像是在大山的上空飛行。前方有一顆明亮的星始終掛在那裡，像是在指引飛機前行。當城市的燈光射入眼睛，他估算了一下時間，感覺下面就是目的地了。

　　突然機翼噴出一股白煙，呈一條直線冒個不停。他又忐忑起來，飛機接連下沉了兩下，就平安降落了。陳梓浩踏上堅實的土地，竟嗅到了春的氣息，那是發自身心深處、完美統一的愉悅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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