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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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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離開正洋後,將她自己那套離公司極近的小公寓,以比市場價低得多的價格賣給一位同事,那一家突遭變故,生活陷入困境。除了帶走她自己的一些物品,所有傢俱和電器都留給了他們。此外她做了一件令買主很困惑的事,她在賣房子前幾天,替他們將沙發與床都換成全新的,然後找人將舊沙發與舊床燒掉。 現在她住在以前她和程少臣婚後住的那套市中心黃金地段的豪華公寓裡。那裡離華奧不遠,只需三十分鐘車程。可是一個人住那樣大的屋子,太浪費,也太空蕩,她一度很想賣掉,終究沒下定決心。她很害怕搬家,實在麻煩。 其實原因還有,程少臣離開時,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他的衣物,他的各種器材,工具,還有他書房裡的所有東西,在她印象裡,似乎一件都沒拿。她看著那些東西,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留在原處。反正房子夠大,房間夠多。 平時她鎖了他的房間,週末有鐘點工過來打掃時,她也會一併請她將程少臣的書房也清理過。有時候半夜睡得濛濛矓矓,小腿抽著筋醒來,覺得渴,去找水喝,忍不住向他的書房方向望一眼,意識混沌時,心裡有絲詫異,為何他要關著門,他們明明一向都不關門。 她一個人很少在家開夥,一般在外面吃,有時在華奧的員工餐廳吃過飯再回來,週末偶爾自己動手,都是很簡單的菜,比如番茄炒蛋,然後會想起,其實自己從來不愛吃這東西,但因為程少臣喜歡,常常做,也就慢慢適應。那時她不免會偶爾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離婚不過是一場夢,他出了一趟遠差,只是沒有歸期。 沈安若把這些行為統統歸結為離婚後遺症。其實連懷念都稱不上,她不難過,沒有心痛。但畢竟一起生活了那麼久,很多東西,已經成為習慣,深入骨髓,一時半時改不掉。 她還是偶爾能夠聽到他的消息,儘管他們從簽署過離婚證書那天後就再沒聯繫過。安若以為與靜雅的緣分也會漸漸散去,但其實靜雅總是定期地與她聯絡,有時電話,有時郵件,剛離婚那陣子更是頻繁,跟她說些網路笑話,講阿愚的趣事,發了很多照片給她看。程淺語小朋友越長越漂亮可愛。 靜雅盡可能地不提程少臣,但還是會有意無意地透露一些他的消息。比如那天她在電話裡興奮地說「半小時前阿愚突然會說『叔叔』這個詞,口齒特清晰,我和媽一興奮就把電話撥到倫敦去了,都忘了那邊是下半夜兩點呢……」然後意識到什麼,生生地卡住。 她一直知道他到了歐洲,她記得似乎是德國,原來現在在英國。她有點好奇,只是很單純地好奇,但忍著沒問。 再比如那天靜雅跟她說新上映的所謂的大片多麼名不副實,勸她千萬不要浪費時間浪費體力,突然電話裡傳來另一個遙遠的人聲:「靜雅,我去機場接少臣,你也一起去吧,抱上小語。」只有程少卿不會跟著他們一起喊女兒「阿愚」,他只喊「小語」。 那樣久沒有再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跳終究還是滯了一下。 靜雅也意識到她聽到了那句話,小心翼翼地補充一句:「他回國一周,一直在北京,今天順便回家看看。」 其實解釋與沒解釋並無區別,跟她又有什麼干係。他們始終沒有聯繫過,似乎也沒有什麼聯繫的必要。 新工作很有趣,並沒有比以前更忙,但是會認識很多的人,來來往往,眼前的面孔換了又換,每天都過得新鮮。 她偶爾跟江浩洋也有聯絡,一般是公事,江浩洋會順便請她吃飯,她有時拒絕,有時接受,看自己的排程,也看心情。他們處得很好,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樣,有時候他也會給她一些工作上的建議。那日江浩洋說:「我本來以為這份工作並不適合你,結果你做得順手又開心。你到底還是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啊,人怎麼會一直站在原地一點都不變,至少也會變老。」 沈安若總助其實變化不大,溫柔和善,極好相處,對每個人微笑,從不發脾氣,話很少,人前人後都不說人是非,但過於堅持原則,或者說執拗,一旦決定的事別人很難說服她。但無論如何,從部門經理,到服務員,每個人都對她友善至極。至於他們是否在背後非議她,反正她聽不到。 也有不那麼順的時候。某日晚上她當值,巡視各處場所的運營情況,突然有人報告說,娛樂中心那邊有客人對服務員不滿,正發飆呢,軟硬不吃,一堆人在看戲,大堂經理費盡口舌。她匆匆趕過去,陪行工作人員提醒她:「沈助理,您小心,那位事主兒是『大哥』。」 「黑社會?」 「咳,基本上算是吧。真失望,太沒氣質了。」 「黑幫港片看多了吧?少看點,要看也看《教父》系列啊。」 情況不太糟。一干找碴人等見到她極度不屑,弱質女流,看起來像剛畢業,縱使綰著發化了妝制服筆挺,仍是沒有說服力。「找個女娃娃敷衍我們呢?」年輕的大堂經理急忙解釋,這是我們沈總助。 弱女子也有優勢,那大哥端了斟滿高度白酒的大杯一直湊到她鼻端下:「沈小妹,喝了這一杯,我就啥也不跟你們計較了。」 這邊一堆人還沒來得及阻攔,沈安若已經接過杯子一口灌下去,反轉了杯子給他們看,一時掌聲和口哨聲四起。再主動地喝一杯,鄭重其事敬那位大哥。 她長相柔美,笑容甜,聲音也軟,有北方女子中少見的江南水鄉的溫婉氣質。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客人很快就沒脾氣了。 那位鄭姓老大後來成了常客,偶爾遇見打招呼,於是向人介紹沈安若:「這是我沈小妹,以後見著她,你們都要罩著點。」 她真是冒了一點險,但當時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她賭那位滿臉凶相的大哥眼底有一點溫和善良的光。那些酒倒真是沒讓她舒服,她晚上都沒回成家,在酒店房間裡暈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上班,張總忍不住罵:「逞強,就是能逞強。」不過真是收穫挺大,除了那位大哥不再找麻煩,連幾位平日對她保持著表面客氣,其實心底並不以為然的經理們,見著她都親熱與尊重了許多,將她當做自己人。 生活暖陽高照風平浪靜多麼好,偶爾有點小意外,就權當調和劑了。 偶爾還有半拉子的豔遇。西餐廳新請的業餘鋼琴手是一名再幾個月就要畢業的大四生,長得真是不錯,劍眉星眸,氣質佳,只除眉宇間一點冷清的神情。那時她在場,他看她,神色有一點倨傲,於是沈安若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會彈《大黃蜂》嗎?來一首聽聽。」他彈得實在不錯,於是順理成章被留下。 後來沈安若看了他的名字,突然就有去砸錢的衝動。陳曉城。 她極度無語。 沈安若在員工餐廳時常遇見陳曉城,他自覺坐到她對面,總忘帶餐卡,每每朝她微笑:「沈安若,可不可以請我吃飯?」 這麼沒有做小輩的自覺,就算笑得再迷人也沒用,她對帥哥一向有免疫力。 但有一天還是發作:「陳曉城,你就算沒上過禮儀課,也該有基本的常識。沈助理,沈女士,沈姐,隨你叫,但是,不許連名帶姓地喊我。」 「憑什麼啊?現在還沒到我的上班時間呢。」 沈安若用勺子敲敲餐桌,叮叮咚,引得有人朝這邊看:「陳同學,就憑我像你現在這樣無所事事等畢業證的時候,你還在咬著筆抓著頭髮熬夜埋頭題海準備中考。」 「實話跟你說,我中考時晚上從來不念書,熬夜備考的人都是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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