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過客,匆匆 | 上頁 下頁
四五


  「她自己想不開,你卻給我臉色瞧。她怎麼沒招著我?」

  「我又沒針對你一個人,只不過覺得全天下的男人們,一半以上都是沒有心肝的渾蛋而已。」

  程少臣抬眼看著她:「沈安若,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清你的思維方式。你有話不妨直說,為什麼一定要話說到一半就閉嘴,又或者每句話裡都要藏著好幾重意思呢?我跟你講過了,你把工作思維拿到家裡來真是傻得不可救藥,你難道都不覺得累?你跟我說話犯得著耍花樣嗎?」

  沈安若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論口才,她從來都不會是他的對手,不過如今,她卻騎虎難下。她只好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問:「你那位出事的朋友還好吧?」

  程少臣愣一秒鐘,開始嗤笑:「這麼久了終於要問?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介意呢。」

  「這事本來就與我無關。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絕望,可以讓一名女子選擇輕生。」

  「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怎麼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呢?」

  「她只是一個朋友,碰巧是女性而已。至於其他,沈安若,你還是知道得少一些比較好。」

  「好吧,你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沈安若低頭吃飯,不再理他。

  「沈安若,我跟你再說一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還有,你不要這樣陰陽怪氣,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為了無關的人吵架?」

  他那一句輕描淡寫的「無關的人」卻觸動了沈安若的神經。沈安若冷笑一聲說:「無關的人?程少臣,我也搞不懂你的思維呢。你從小到大的同學,緣分從國內延續到國外,可能比靜雅更深。你為了她可以與你最敬重的大哥動手,你與爸鬧僵,她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大年初一你陪著她去看雪看到感冒,也可以在醫院守著她到淩晨。這些我都能理解,同學也好,初戀也好,總有感情在。只是,現在你竟然說,她是無關的人?我剛才沒說錯吧,男人若是無情起來,真是可怕極了。」

  程少臣被她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悠悠地說:「沈安若,我終於弄明白一件事,敢情你不是在吃醋,而是在替別人抱不平呢。怎麼,你想當聖女,想把我捆了絲帶當禮物送人情嗎?」

  沈安若放下筷子,起身便要走。程少臣不鹹不淡地繼續說:「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剛才提到初戀,我實話跟你講,我確實是你講的那種忘情的人,我的初戀,她叫什麼名字,她長什麼樣子,如今我真的都記不得了。倒是你,這樣懷舊,對無情的行為這樣不能釋懷,是因為你自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去嗎?你現在覺得很遺憾嗎?」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沈安若勉強收拾好了碗筷,換上外出的衣服,開了門就走。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程少臣在背後冷冷地問。

  「屋裡空氣太差,我出去透透氣。」

  離幽靜的社區不遠,便是極繁華的商業區。她沒開車,沒有目標地瞎逛,到精品店試了幾件衣服,在一家優酪乳吧喝了一大杯自釀優酪乳,最後進了一家咖啡館。剛才嘔著氣,根本沒吃飽,於是點了黑胡椒牛排餐,她已經很久不吃刺激性的食物了。

  胃塞得滿滿後心情就變好,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於是又走回家。她最近走路少,鞋跟稍有點高,出來時忘記換一雙,腳十分的痛。

  回家時程少臣也沒睡,客廳裡電視開著,而他埋在沙發裡看雜誌,她回家時他頭都沒抬。她也只當他是空氣,洗過澡就去睡了,蒙矓中覺得程少臣好像也在她身邊躺下。她翻了身,躺到床的最外沿,把背對向他,迷迷糊糊又睡去。

  沈安若忘記自己吃得太飽時不該馬上睡,胃脹得不舒服,睡得也不安穩,恍惚回到大學時代,很多人一起去爬山。分明知道是夢,但場景那麼逼真,一張張都是陌生面孔,裡面她只認識江浩洋,她以前從未夢見過他,覺得十分迷惑。他們正在攀登一條陡峻的山路,她筋疲力盡,在一處陡壁前再也沒有力氣前進一步。江浩洋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她很奇怪他的友善,他們好像並不熟。她遲疑著伸出手去握住他,再抬眼便發現江浩洋已經變成了程少臣的模樣,於是她朝他笑:「咦,我們又見面了。」心底又疑惑,為什麼這樣生分呢,本該十分的熟稔才對。她信任地抓住他的手,等他拖她上去,卻不想他突然冷笑著松了手,自己直直地墜落下去。

  沈安若幾乎尖叫,卻發現怎樣也喊不出聲音來,突然驚醒,一身冷汗,小腿腹鑽心的痛。她一直有這樣的毛病,總夢見上樓梯失了足,突然驚醒就發現原來腿抽筋,只是這次的夢境更真切、更驚險。四周一片漆黑與靜寂,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與程少臣隱隱的呼吸聲,還好,只是夢而已。她強忍著痛感坐起來,覺得腳趾都在痙攣著,額頭與後背濕透。

  沒想到程少臣也被驚醒了,沉默地起身,替她揉捏腳趾與小腿。他的手指很有力,並不溫柔,給她施加了另一種痛,但她痙攣並疼痛的腿卻漸漸地復原,連失序的心跳都正常了。她又慢慢躺了回去,程少臣也鬆開了手。

  「你做噩夢了?」

  她沒說話。

  「夢裡的怪獸是我的模樣?」

  沈安若閉緊了唇,對那夢境仍心有餘悸。程少臣觸了一下她的額頭,便準備起身下床,沈安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他反射性地掙了一下,沈安若抓得更緊。

  「我去幫你拿一條幹毛巾。」程少臣抽出自己的手,離開前說。

  那次沒頭沒腦的無聊爭吵之後,他們便相處得小心翼翼,儘量不說話,偶爾一句半句也不過是「今天吃什麼」,「明天到哪兒去」之類,絕對安全話題。因為只要一開口,最終難免就要陷入僵局。

  沈安若正在盯著牆上的一件布飾發呆,是她做的,但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掛到這兒來了。結果一心一意在看電視的程少臣突然開口說:「你公休假沒用完吧?下個月跟我去日本。」

  「去幹嗎?櫻花季早過了。」他用了命令式的肯定句,令沈安若聽著彆扭。

  「你不是很想看薰衣草?上回去法國時不是花開季,北海道富良野的其實也不錯。」

  「我不要去支持日本經濟。你很熱愛大和民族啊,每年去那麼多回。」

  「誰讓我要賺他們的錢呢。」

  「你是幫著日本人賺我們中國人的錢吧?」

  「你存心找碴呢,你什麼時候也成了憤青。」程少臣對她的故意挑釁不屑一顧,「容我提醒你一下,沈部長,你懷著滿腔熱愛並且打算為之奮鬥終生的正洋集團,每年輸送給日本十幾億的原材料採購費呢,別說你不知道。」

  自從他們吵過一場後,提到對方的任何事情一定都要酸溜溜,表現出一副蔑視的態度,比如程少臣正在談論正洋集團:「正洋最近幾項投資都很難看。怎麼,沈安若,你下定決心要與它同生共死矢志不渝嗎?」

  「你說話別這麼惡毒。倪董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不是嗎?你咒他啊。」

  「倪叔是好人不假,但公司又不是他一個人的。」程少臣無所謂地說,「方向都已經錯了,還試圖彌補錯誤繼續追加投資,結果損失更慘對不對?你們現在內憂外患吧,高層人人自危,正努力尋找替罪羊來承擔後果呢。沈安若,我看你還是快點遠離這個是非地,跟我到異國去幾天,你能夠更加細緻入微地體驗你那顆愛國心。」

  沈安若暗暗心驚,他與自己的公司根本沒有任何業務往來,竟然把問題一眼看穿,最近公司的確有點亂。「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只是小嘍囉而已。」

  「可你這個小嘍囉簡直比你們老總都上心呢,怎麼不見你對我這麼上心過。我猜這次出來背黑鍋的人應該是張效禮,你的前任領導,你那令人敬重的正義感與忠誠心一發作,指不定又要犯傻了。你家那某位錢姓老總的做事風格……沈安若你好自為之吧。」

  「關你什麼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