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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裳兒說:"是的。或者說你們自己,怎麼能保證不會像我一樣?永遠不會?"

  我吃了一驚。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在這一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找一個男人,氣氣吳錦恒。裳兒做的不過是我們多數女人每天心中想的事情。我說:"我不能保證,裳兒。我怎麼能做這樣的保證呢?"

  裳兒說:"你想搞婚外戀?"她笑起來,"這一點不奇怪!"

  我惱怒地說:"關於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能笑!"

  裳兒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眼睛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我不安地看著她。她太過份了,她做了不應該做的事。她是櫻桃的密友,她搗毀了櫻桃的家庭。我想找點話來說服裳兒。但是裳兒已經開始囁嚅著要告辭了。她要逃跑。我們不應該怪她。我也深感不安地站起身來。

  就這時,櫻桃風風火火地趕來。她後面跟著神色不安的夏天。櫻桃大笑著說:"我很高興你們在這裡聚會。我想早一點趕來,可是家裡都亂套了。琳琳的小同學來了十幾個,把屋子糟蹋的不像屋子,像個垃圾場,保姆清掃出去的垃圾滿滿一大桶,毫不誇張……"

  她在裳兒才坐過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我看見了鮮明的對比。裳兒的小臉是那麼飽滿,身姿是那麼婀娜。她完全沉浸在幸福中,她的幸福就是她從櫻桃那兒偷來的愛情。她穿著一件普拉達裙裝,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一流名牌,價格貴得嚇死人。裳兒裡面還一定穿著拉o珀勒內衣,這是世界上最貴也是最美麗的內衣品牌,它的設計理念是:一個女人在脫下外衣時,仍是美麗的。而櫻桃卻是一副誰都不會想到的模樣。她老了。其實她和我們同年,二十八歲,可是現在說她像多大年紀都可以。她瘦得可怕,十分憔悴。她那染過的頭髮已經長長了,有好幾種顏色。頭髮根部的幾公分是黑色的,再上面是黑褐色,有些發紅,越到頭髮稍顏色越淺。櫻桃穿著一件寬鬆的寶獅龍圓領套頭衫,吉爾牌牛仔褲,那上面到處都是麵湯和菜漬,沒有拿她不離手的那個LV包。她就像一個初到深圳的窮鄉村大嬸,營養不良,勞累過度,經常受氣。我和裳兒凱凱夏天都吃驚地看著她。櫻桃受到的傷害比任何語言都更有說服力。她用不著對裳兒責備,用不著向裳兒討伐,也用不著哭著乞求裳兒憐憫了。櫻桃既然已經變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可說的?突然,我們深切地感受到了櫻桃的痛苦,也可以說相信了她的痛苦。這是嚴酷的事實,用不著判斷,用不著追究責任,也用不著擺出一副公正的面孔。這是不用伸張的正義,也不用說明。

  櫻桃用顫抖的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忘了放牛奶。當咖啡快喝完時,櫻桃才跳起來望向裳兒,"看看我,看看向華強和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麼?"櫻桃說,她的聲音像唱歌,又像壓抑的哭嚎。她伸出雙手,她的雙手是蠟黃的。我注意到,櫻桃的臉也是焦黃的。"你們這麼做讓我怎麼辦?"櫻桃說,"向華強離開家這些天每到深夜都給我打電話。他在電話中說,今天的天氣有點熱,明天的天氣也許會更熱。或者說,如果家裡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知道你應付不來的。說完他會爽朗地笑起來,並不像一個要離婚的丈夫。我見過這樣的夫妻,離婚二字說得錚錚響,可是實質上他們誰也離不開誰。向華強告訴我,如果半夜孩子鬧病或者我不舒服,或者我有什麼問題想談,就給他打電話……"

  裳兒捂住耳朵說:"我不想聽這些。"

  櫻桃說:"你不想聽?是你們使我越來越虛弱。你摸摸我的手!"她的手又潮又滑,"我渾身冒虛汗。我總是發抖。我恨你裳兒,只要能把你從我丈夫身邊趕走,我做什麼都不在乎。我現在只不過是個瘋女人,你們覺得我可憐嗎?瑞麗,我現在不停地吃藥,不能停下來,我不能想起裳兒你是我的朋友卻給我帶來無限的痛苦。你乾脆把我殺了吧,不然你們倆個也會把我逼瘋的。"

  我向裳兒走去,低聲告訴她千萬別說話,這對目前的情況或許會有説明。裳兒臉上全是嘲弄的表情。我為她這種神情感到吃驚。她在盤算著怎麼脫離"苦海",眼睛不住地向剛跟著櫻桃進來的夏天求助。

  櫻桃動作開始不穩,仿佛突如其來的,她就撲到了裳兒身上。我們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但是她放開了裳兒,在原地轉來轉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兒。她一直不停地說話。"我懷的是個女孩,她有生命……向華強一直想再要個女兒……我看電視上說……雜誌上說……胎兒是多麼美妙……多麼有力量……多麼充滿活力……你們知道嗎?"她揚起下巴,兩隻可怕的眼睛(曾經非常美麗)望著裳兒,像兩小團燃燒的烈火。她那瘦弱的身體在衣服下收緊,突出的骨架像鋼鐵一般堅硬而有棱角。

  凱凱對我說:"她還愛向華強幹嘛?該死的向華強只帶給她一樣東西,那就是絕望。櫻桃最好擺脫這個混蛋,不然,非死在他手裡。"

  我說:"她愛他這有什麼辦法。"

  凱凱說:"算了吧!如果要活下去,櫻桃只能適應這種男人。當這種男人搞婚外情時,櫻桃最好也跟著他搞婚外情,不然他就把櫻桃撕得遍體鱗傷。該死的向華強!我真奇怪,我們四個中竟有一半的人愛向華強。她們的品味就只有屁股那麼高嗎?"

  我說:"我的品味也只有屁股那麼高,只有你的夏天像美國舞男中的理查o吉爾。"

  凱凱說:"夏天也是糞塊,可是我愛慕他!這是化學反應。"

  櫻桃終於清醒了些,她不再大聲嚎哭,只是還在低聲抽泣。她淚流滿面,她俯視下身去撿剛才哭嚎時掉在地下的杯子,可是突然又抬起頭來,發現裳兒想奪路而逃!她大聲叫起來:"你不能走,你必須聽我說……你正在殺害我的孩子!你正在殺害我的孩子!"

  又是拉扯又撕咬,這些天裡櫻桃積蓄的怒火爆發了出來。眼瞅著她抓住了裳兒的頭髮,眼瞅著她撕開了裳兒的裙子,眼瞅著她挖著裳兒的眼睛(還好,沒挖出來),突然,她打了裳兒一個耳光……三個、四個,數不過來的拳頭像雨點似的向裳兒砸去。幾分鐘之後--是幾分鐘之後嗎?--櫻桃用力過猛自己摔了個大馬趴!我們茫然地去救櫻桃。我們同時覺得裳兒和櫻桃這樣下去,我們四個的關係一定會處得很糟。友誼,友誼這個詞在人性受到考驗的時刻,卻沒有在櫻桃和裳兒身上成為心靈之間的橋樑。而我們這些朋友,突然間成了一幫兇手,看著這一幕暗度陳倉的愛情演變,氾濫成災。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之中,櫻桃大聲慘叫起來,每個人都靜下來聽著這淒涼的聲音。凱凱讓櫻桃平躺在地上,查看她的下身。櫻桃的大腿內側都是血,浸濕了她的牛仔褲。我們耳邊傳來了另一種聲音:"媽呀……媽媽呀!"

  "出什麼事啦,瑞麗?"凱凱蹲在地上問我。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上都是血,櫻桃躺在地上綣成一團。我尖聲叫起來:"夏天,快叫救護車,裳兒也可能要流產!"

  我平靜地跟向華強通話。他很快地就弄清楚了詳細情況。他讓我們在醫院等他,掛上電話,馬上開車向醫院飛馳而來,他將守在兩個女人的身旁,或者被我們數落得狗血噴頭(狠狠地掐死或是把他的豬耳朵割下來或是掐在浴缸裡淹死,他犯的分明是玩弄女性身心罪嘛)!見到我們他連聲說:"對不起,麻煩你們啦,對不起!對不起!"他一共說了十二遍。

  說完這些,他就站在手術室門口,頭抵著牆。他就這樣站在那裡。我們都看見了事情的全過程,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怎麼辦。最後夏天走過去,輕輕地碰了碰向華強的胳膊。"不會有事的,別太擔心。"

  這個雜種在說什麼呢(當時我心裡就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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