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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並不容易。

  我們不可能將洞房花燭夜列入家庭事務清單,與清洗地板、給沙發打蠟,給房間掛上美倫美奐的油畫,給院子裡的鮮花澆水之類的事情列在一起。洞房花燭夜是決定夫妻開始性生活,是從有恥到無恥的第一步。不管一個新婚的人怎麼說,洞房花燭夜總需要膽量。它不需要孔子老子莊子,它需要墨家精神,它適合英雄和烈士,適合真正對性生活充滿嚮往上天入地不顧死活的那類人。我不是那類人。性生活在我這兒的知名度可參照大家熟悉的比例衡量:

  針眼:駱駝

  雪花:南極

  所以,時至今日,我從沒有過性行為。在我的朋友之中,凱凱櫻桃裳兒都結婚了,凱凱和櫻桃還有孩子了,而我連一個男朋友也沒談過,就直接跟吳錦恒見面,決定結婚了。我過去與凱凱裳兒櫻桃之間有著道德和貞操觀念的差異,因此對婚禮當晚的同床共枕行為不無猶豫。如果在洞房花燭夜,眼睛閃閃發亮,面頰緋紅,那是性欲在覺醒嗎?如果和配偶四目相接使自己產生從未有過的魅力,那是兩情相悅的信號嗎?如果自己發現自己對丈夫特別有吸引力,從而使自己的身體像蛋糕上的冰霜一樣融化,那是性欲膨脹嗎?儘管我的女友們結婚後都變得很世故,但是她們大多數人還像結婚前一樣純潔。性生活有過,孩子也生了,但是她們還是對性生活一無所知。也許,那是因為大多數人只有非常有限的性經驗,如果有什麼差錯,他們很容易責備對方而不是責備自己。也許,吳錦恒的前妻就是個頭髮沒光澤,面部浮腫,乳房鬆弛,子宮下垂的女人,跟這種女人睡覺,吳錦恒的性功能不發生障礙才怪呢!如果換上了瑪麗蓮o夢露(哈哈我?),那情形一定會不同。

  還是先來一番描述吧。我沒有戴胸罩--我經常不戴,甚至連媽媽也奈何不了我--我上身穿及胸橘黃色三角背心、露肚臍(肚臍形狀很漂亮),下身是一條橘黃色拖地長裙,腳穿一雙橘黃色絲制拖鞋。我帶著夢幻的色彩,踩著輕快的步子從主臥室的樓上走下。這幢大房子東西獨立成套,我和吳錦恒住在大房子的東半球,老芭比娃娃住在大房子的西半球,兩邊樓層有著同樣的過道,在中央上下相對的回旋梯,將房子劃分為勻稱的兩部分。回旋梯在四周繪滿壁畫的中央大廳下升起來。我正是從這回旋梯上走下。吳錦恒抬頭看我,覺得我很像仙女下凡。在吳錦恒看來,只有在電影裡才會有人這麼惹人注目的款款下樓,光豔四射,令他窒息。在現實生活中他還沒有這種體會。可是我做到了。我在慢鏡頭中走下樓來,籠罩在水晶吊燈的金色光線中。在他見過的女人中,我不僅是尤物,還是最會安慰人的可人兒。我的美不是商品。我散發著久違的女人氣息,宛若夢中的仙女(田螺姑娘吧?)。

  吳錦恒拼命點頭。

  客廳等房間在樓下,我一眼就知道那間會客廳是吳錦恒留給我的。裡面放置著兩架貝切斯頓大鋼琴,還有許多空著的擱板,可供我放音樂書籍資料和錄音設備。那些高大的拱形法蘭西式門,對著前後花園大大敞開,無論天氣多熱,這間房裡永遠保持涼爽和舒適,空氣通暢,可以嗅到海風飄來的清新氣息。

  我,並非如仙女那樣,憑空出現,無所依附,揮著翅膀禦風而來。我來自某個地方。我有根。具體說來,我媽媽是滿族人,我來自北京旗人最密集的居住區,並在我情竇初開的時候就學會了許多滿族人的生活習慣。滿族人婚禮上要跨過一個大火盆--媽媽堅持讓我跨過。我試著看看放在遠處雪白地毯上用隔板架起的火盆。是的,就在洞房花燭夜,就在離我們婚床不遠的地方,我必須在吳錦恒的扶助下騰空而起跨過火盆,完成那傳宗接代的一躍--這是媽媽惟一的要求。顯然,當我陶醉在愛情的幸福中,當我急切穿越處女進入成熟女性的天堂時,根本不會感覺到火盆裡滾燙的煤塊,那時我會完全感覺不到!

  直接穿過大廳,這裡是我有生以來住過的最大臥室。裡面全部是奶油色。牆上裝飾著奶油色綢鍛。地板上鋪蓋著又厚又軟的奶油色地毯。巨大的床上罩著數米長的粉紅色綢緞華蓋,還有罩著綢面的梳粧檯。頭頂上掛著一個枝型吊燈閃亮著,有兩把墊滿綢緞的沙發坐椅和與之相稱的一對靠背椅。

  我們喝了波爾多葡萄酒。不知道吳錦恒什麼感覺,反正我已經有些醉意朦朧。我的身體在輕飄飄地搖擺,任憑它把自己搖擺到什麼地方,搖擺到床上也不錯……我已經決定摧毀自己的肉體,剝奪自己的貞操,把自己從有恥的人生路上解放出來,變成無恥之人,就像麵包屑讓鴿子伴著咕咕聲吞光一樣。

  吳錦恒摟著我的腰。"瑞麗……"吳錦恒是個大個子,他的手很容易就從腰下伸向我的乳房位置,摟起來緊緊的,正合適。他的絲綢睡衣摸上去手感特別,一種滑溜溜的感覺這時從我手指上流過。穿著如此優雅睡衣的男人,我就是要跟他做愛嗎?

  我突然撇開他站起來。

  我說:"我沒胸。"

  吳錦恒審視著我。

  "你很漂亮。"

  我眯起眼睛:"我並不漂亮。"

  "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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