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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們是中學同學。那時初中、高中在一塊,我們是同學。"菲菲解釋。

  "哦。現在在哪個單位?"甄妮問。

  "中共金牛市紀律檢查委員會。"邊七替答。"我要是犯錯誤了,就管著我了。"

  "那你們可得把他管住了,別叫他犯錯誤了。"甄妮道。

  "不用我們管,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管住了。"菲菲道。

  "時常有人告一告我,是最好的管束。"邊七道。

  菲菲又是笑,暖人的笑,總是讓你心頭一軟:"最好別告,影響提升。"

  邊七苦笑:"我也知道。不過,你來了,說明現在沒人告我。"

  "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誰還告你。"菲菲道。

  "這個樣子是暫時的,匿名信還將繼續,匿名電話還將繼續。"邊七道。

  "匿名的舉報,一般是不會查的,除非覺得特別確切,特別重大。"菲菲道。

  一切緣於那一次撞個滿懷,一切緣於那一聲軟軟的輕喚。

  那時候的邊七低頭走路,那時候的邊七身後是一座村莊,窮困的一個村莊。他知道必須有奇跡發生,才能走出村莊。戶口本,將那麼多的人捆綁在一塊塊的土地。城市戶口本就是在農村戶口本面前閃金光。要衝破那道捆綁,所能做的就是,學習,學習,積攢能量,在某一刻爆發。那一所中學在城鄉結合部,城市戶口的孩子可以在他面前優越著。他低頭走路,他甚至希望同學們看不到他的存在。他一直在設計著未來的自己,想過做醫生,去看父親的醫學書,可是,不得要領;想做科學家,想做個簡易收音機,可是,沒有錢買部件;想做畫家,是的,小學的時候,最愛上的就是美術課,畫的畫總是得到老師的表揚,但是,沒有人能夠指導自己;小學的時候一篇作文受到老師的表揚,熱情洋溢的表揚,忽然就打定主意做作家。就做作家,不管做什麼,都可以追尋著這個夢,直到實現這個夢想。他就一直寫著東西。甚至,還是在小學的時候就寫著長篇呢。寫的是解放戰爭時期犧牲的一個烈士。拘謹得很呢,還不懂得小說是要放開手腳虛構的呢。那是初中二年的時候。除了作文他在同學們的面前再無亮點。一篇諷刺追求時髦的小品文《3.14的星期天》被寫在了學校的黑板報上,一時間,黑板報前擠滿了同學看。他感覺到了教導處主任望向他的目光殷殷的,鼓足了勇氣,把自己寫的那個還不能叫做小說的東西送給了教導處主任看。教導處主任鼓勵了他,還送給了兩本綠格稿紙,還在全校大會的時候將他做為了胸有大志向的典型表揚。但是,他知道鼓勵不能頂飯吃,表揚不能定飯吃,路漫漫兮修遠,須上下而求索,誰也幫不了,一切靠自己。依舊低頭走路,在陽光下縮小著自己。

  那天中午,烈日之下他昏頭昏腦地從外往教室走,一進門和一個人撞個滿懷,那身體軟軟的,傳遞過來一種溫熱,本能地就感覺那是一位女同學。但是對方的額頭磕在了他的鼻子上,當時就眼淚汪汪的。他捂著鼻子定睛地看,看到了她,他是四班看到了五班的她。

  她看著他關切地喚:"邊七。"沒有絲毫的怪罪,有的只是關切。

  他望向教室,教室中許多雙黑眼睛在望著他眼中充滿不解,他看到的全是五班的面孔他忽然明白他走錯教室了走過了四班的教室闖進了五班。刹時他紅了臉向她道:"對不起,我走錯教室了。"趕忙退出,他聽到五班教室爆發都要快把屋頂掀翻的起哄聲。

  但是,那暖人的溫熱總是在感覺之中,那暖人的輕喚總是縈繞。那雙濕潤潤的大眼睛,總是漂浮在他的眼前。每天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在學校的大喇叭中,他是學校廣播站的播音員。在同學們的眼中,她被羡慕著。此前,學校開運動會的時候,她播過他的加油之類的詩歌。他渴望和她在一個教室上課,他渴望更能經常地聽到她的笑聲,渴望被她的目光安撫。他知道她的爸爸是區裡的幹部,媽媽是區裡的幹部,他和她的距離是那麼遙遠。但是他希望她看到他的努力他的出色甚至相信,他能創造奇跡。他做出一個決定:轉到五班去。

  在班級,他開始消極。那時學校有一個林場,學生經常到那裡勞動。凡是勞動課,他一律曠課,書包裡裝了本大書{那時孩子們管成人們看的書叫大書},像上學一樣早晨離開家,但是,人跑到了田野之中,在那泛著綠浪的田野中,躺在壩梗,或趴在壩梗,看書,或睡覺。或看著天空幻變的雲彩憂傷,或聽著蘆葦蕩中鳥兒們的快樂,想著自己在這世界是如此渺小。傷感的淚水會不由自主流下。班主任老師瞅著他皺眉。

  為什麼不參加勞動?

  肚子疼。

  怎麼不請假?

  請假也是馬後炮了。

  為什麼不參加勞動?

  不舒服。

  你就是躲避勞動。

  我認為學生就該學習,幹嗎總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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