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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不多會,雪清把自己喝醉了。看人的眼睛發直,夾菜的筷子找不到嘴巴,嘴角流下口水。丁家旺幾次看著兒子,示意他不要沒命喝酒,雪清視而不見。陸愛俠招手叫過丁楠,「去告訴你爸,不要喝多了。」丁楠不聽。雪清說,「爸,媽,今天是王麗帶著我回家來的。我沒打算回來。我一回到家就難過。在這個家裡,我算老幾呀。比起兩個妹妹,我這做哥的,有個地裂縫我就能鑽進去了。我鬧不明白,我怎麼就混不出個人樣來呢。」

  陸愛俠越聽越氣,「看你那熊樣,動不動自己把貓尿灌多了,能混出個什麼樣。」

  雪清笑出一臉皺紋說,「媽,你說得對。我雪清這輩子不會混出個人樣的。但是,媽,我敢說,兒子沒給你丟過臉。」雪清拍打自己的胸脯,砰砰直響。

  王麗拉丈夫的胳膊,「又灌多了,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雪清甩掉王麗拉扯,「我哪裡給爸媽丟臉了?我就不是愛說真話,不會像王啟明那樣花言巧語嗎?」

  王麗揮起拳頭打丈夫,「你怎麼扯上王啟明了,王啟明礙你什麼事呀,嘴插茅坑裡去了。」

  雪清胡亂說,「爸,媽,你們沒拿我當兒子,我知道。你們讓雪梅改行,我反對。你們不聽。我瞭解妹妹。她性格直,跟我一樣,教個書,多好。你們非要她去當官。她能當官嗎?能當好官嗎?我懷疑。」

  雪梅聽哥哥又扯上自己,有點著急,「哥,你少說兩句,爸爸媽媽都是為咱們好的。」

  「好什麼好,我不當這個屁官,去當老闆,早發財了。」

  王麗哭笑不得說,「你這熊樣給老闆提草鞋都沒人要。」

  雪清一鬧,熱熱鬧鬧的一個團圓飯吃得有點冷清了。過去偶爾有過這種情況,陸愛俠都當著王麗的面教訓兒子,結果反而惹惱了王麗。這次陸愛俠吸取教訓,不去訓兒子。只和風細雨對王麗說,「在家少讓他喝酒,一喝就喝成這樣,不僅誤事,而且傷了身體。你把他先帶回家去吧。」

  王麗非常聽話,架起丈夫,拖著就走。其他人都站起來送。

  丁家旺急忙喊,「等等。」一把逮住跟走的孫子,掏出一千塊錢塞給丁楠,「爺爺奶奶給你的壓歲錢,拿著。」王麗說,「還不快給爺爺奶奶磕頭。」丁楠趴下就磕了幾個頭。丁家旺趕緊拉起孫子。

  雪榮在一旁說,「爸爸媽媽偏心,給孫子不給外孫子壓歲錢。」

  陸愛俠說,「都給都給,來,陳列,給外公外婆磕頭。」

  陳列強種,不磕,也不要壓歲錢,只在那裡愣站。雪榮去摁兒子,「趕快磕頭拿錢。」

  陳列就是不磕。

  陸愛俠不勉強了,把一千塊錢塞給陳列。陳列拿在手上,連聲謝謝都沒有。

  這個插曲過去,一直揪著雪清的王麗才開門要走。陸愛俠感覺王麗表現特好。但怕是她逢場作戲,沒下文,就趕忙拾些東西塞給王麗,全是好吃的。王麗客氣客氣就拿著了。陸愛俠還不放心,送王麗到門外說,「王麗呀,常回家來看看。」王麗沒有回應,似乎沒聽到,咚咚咚下樓去了。

  雪清一走,團圓飯也該散場了。陸愛俠感歎說,「雪清哪天能不鬧就好嘍。」沒有人再想提到雪清一個字了。

  一直開著的電視裡主持人在大聲直播春晚倒計時,氣氛熱烈,攪得人心裡沸沸揚揚的,浮躁得很。陳利民帶上陳列先回家看春晚去了。雪榮留下多呆一會。大浪淘沙一般,留下來的都是金子,都是最貼心的人。

  雪榮沒回家就想好的,一定要找雪梅談一次,告訴雪梅,不能不懂政治。但回到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雪榮不能透一點口風,說雪梅在政府常務會上頂撞王啟明。因此,她沒跟丈夫和兒子一塊回家看春晚,留下來了。

  雪梅曾一時也想過什麼政治政治的,但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它了。對姐姐留下來不走,她估計是想跟媽媽說說知心話。但沒想到是為自己跟王啟明關係的事留下來的。

  「雪梅呀,我有幾句話對你說。」雪榮說著徑直走進雪梅的房間裡。雪梅跟了進去。雪榮坐到電腦前的椅子上,雪梅坐到自己的床沿上。「什麼事啊?說吧。」

  雪榮說,「你不要跟我辯解,你只聽我說,你在政府常務會上的表現,王啟明很不滿意。」「他——」雪梅打斷姐姐的話。但她的話馬上又被姐姐打斷,雪榮繼續說,「你不用解釋,在官場上混,一定要謹言慎行。你看哥哥為什麼總幹不起來,嘴無遮攔。不錯,道理哪個都懂。但官場上不是那麼回事。你儘管沒頂撞王啟明,但起碼引起王啟明不愉快。這哪行啊,不說知恩圖報,你去運陽縣當副縣長,是憑你考的,可王啟明從中說了話。單說合作共事,你那樣說話,在今後工作中就難免會吃苦頭,更有可能被別人當槍使。做姐的不告訴你,是我沒盡到心意,沒盡到責任。你聽不聽,由你。」

  「姐,你能告訴我,政治是什麼嗎?」雪梅看著雪榮。

  「我沒法下定義,但我能體會到。就是不能像你那樣。那樣就叫不懂政治。」雪榮說完走出去。

  雪梅再也沒走出自己的房間,早早睡下了。她感覺春節太沒意思了。天地間到處嗡嗡響著春晚的歡笑聲和除舊迎新的鞭炮聲,雪梅夢裡卻到處寫滿兩個字:「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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