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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雪梅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當王啟明翻閱手機短信時,她臉紅得發燙,燙得快炸開一樣。她不時端起酒杯主動敬酒,但堵不住王啟明的嘴,也堵不住其他新同事的嘴。最後,雪梅藉故去了一趟洗手間。這是典型的性騷擾,但雪梅哭不得,惱不得,氣不得,恨不得。要是別的副縣長當著她面讀那些不堪入耳的短信,雪梅也就算了。可偏偏是王啟明,雪梅是沖著他來的,他居然如此不尊重自己,拿她當什麼人了?這個王啟明到底是怎麼回事,雪梅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但是,上任前媽媽姐姐都交待過,女人當官,過不了性騷擾這關,別在官場上混。官場是男人主宰的。男人們酒足飯飽幹什麼?取樂!取樂沒有比兩性關係再合適的方式了,沒有什麼比兩性關係更令男人們開心而且永遠新鮮的了。

  雪梅回到餐廳發現,桌上除一名不認識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跑掉了。剛剛還熱熱鬧鬧,現在變得冷冷清清。剛剛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現在一陣風掃得無影無蹤了。雪梅有點不悅。歡迎宴會虎頭蛇尾,居然沒一個打聲招呼就溜掉了,怎麼回事?雪梅坐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沖著坐在下首戴著寬邊眼鏡的精幹中年人笑笑。那人向雪梅遞上一張名片,雪梅看看,原來是政府辦的主任,姓管。

  管主任說,「丁縣長,我向你彙報一下,王縣長他們今天還有重要的接待任務,都去陪客去了。你看還吃點什麼主食?」雪梅不想吃什麼,看樣子管主任不是來陪她繼續喝酒吃飯的,管主任雙手扣在一起,畢恭畢敬。雪梅提包站起來要走,管主任繼續說,「王縣長已經把你的宿舍、辦公室、車子,秘書駕駛員都配好了,現在,是不是到宿舍裡午休一下?」

  雪梅聽到別人都還有重要接待任務,感到自己受了冷落,一時有點難過。但馬上意識到縣裡工作也許就是這麼回事,整天泡在酒裡,泡在賓館酒店裡,迎來送往,吃飯喝酒都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今後慢慢適應吧。

  雪梅跟在管主任身後走出賓館樓。管主任不敢走在雪梅前面,而雪梅又不知道往哪裡走。管主任就跟在她身後,不時伸出手給雪梅指路。就在招待所裡,左拐右彎,走進一個獨門小院。當門是一個花壇。正值冬季,花壇裡沒花,但還可以看到殘花敗朵。對面是一排兩層小樓,乳黃色塗面,十分普通。管主任喊了一個人的姓名。雪梅聽到一聲答應,便看到一個漂亮的少婦從一個門裡走出來,向雪梅笑笑,「丁縣長來了。」雪梅奇怪,她怎麼知道自己是丁縣長的?但雪梅沒問。雪梅感覺自己應當保持一種矜持,那就是不輕意跟人搭話。那個少婦走在前面打開一個房門,站在門外,請雪梅進屋。雪梅走進去一看,裡外兩間房,外間會客廳,沙發茶几,辦公桌椅,一色嶄新的。里間是臥室,雙人床,六件套的床上物品,衣櫥,空調,冷箱,也全是新的。再向裡就是一個衛生間兼淋浴房,電熱水器浴霸全套。雪梅很快看完。管主任站在外面,把一串三把鑰匙交給雪梅,「丁縣長,我縣的外地領導都住在這個院子裡,包括馬常委王縣長,左首有個小食堂,早晚沒有應酬就在那裡就餐。你看還需要什麼,只管告訴我,我一定做好服務。」原先雪梅擔心沒帶行李,現在看來當官真好,走哪吃哪,走哪喝哪,走哪住哪,還不要自己掏腰包。難怪媽媽千方百計要她改行從政。看了專為她準備的房間,雪梅滿意。

  中午休息起來後,雪梅提包出門。憑她的直覺,她應當上班了。但自己的辦公室在哪呢?她找不到。還是那個少婦長著眼睛專盯著雪梅似的,看著雪梅出門就追上來,要給丁縣長帶路。雪梅說不麻煩你了,告訴我縣政府在哪兒就行。少婦說就在對面大樓的三樓上。雪梅走著穿過上午坐車過來的主街。那裡有一個女子崗亭。颯爽英姿的女交警啪地一下向雪梅敬了個禮。雪梅一驚,忙笑著向警花揮了一下手。警花轉眼用手勢把兩面的來車止住,讓雪梅邁著穩健的步伐通過主街。

  走上縣直機關辦公大樓三樓,迎面碰上管主任。管主任一個勁向雪梅檢討,本來要過去接丁縣長來上班的,有一件急事一耽擱,晚了,對不起丁縣長。雪梅並不在意誰去接她上班。上班都要人接,那自己還做什麼?年紀輕輕的,自己什麼都能做,雪梅不想麻煩人。但是,這是管主任的職責,因此,管主任檢討,理所當然。雪梅不敢輕意客氣,因為今後要保持副縣長的威嚴,有時就是要給人捧著,這也是規矩。有人是靠捧人吃飯的,你不給他捧著,他就沒飯吃,會很不快活。

  雪梅坐到自己的辦公室。這是兩間朝陽的辦公室。下午的冬陽正暖,室內非常舒適。坐在龐大的辦公桌邊,雪梅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副縣長的感覺。但不一會,管主任帶著兩個人走進來。一個穿著紅棉襖,小眼,眯得細細長長的,眉眼裡都是笑,站在門裡;一個穿著黑皮褂,白臉,大眼,一臉敬畏,手拿筆記本子。管主任把他們介紹給雪梅。小眼是她的專職駕駛員小謝,大眼是她的專職秘書小胡。今後他們是雪梅的左膀右臂。一個管生活,一個管工作,雪梅出個場子就行。管主任問丁縣長對他們還有什麼要求。雪梅一時說不出來什麼要求,只說,「今後咱們在一起工作,相互支援吧。」這話馬上傳遍了縣政府辦,都誇丁縣長雖然年輕,但人很隨和,一定很好服務。不像有的人,一當上縣長,睡地摸天,不知天高地厚了,拿人不當人使。

  雪梅用辦公室電話給媽媽打電話,報告走馬上任的感受。媽媽說,「要是在市直機關裡當個副局長,哪有人服侍你呀,有的局的副局長別說秘書了,連車子坐都沒有,媽給你選擇的路對頭吧。」雪梅感激媽媽,接著給姐姐打電話。雪榮正在開會,說一句,晚上回家再說吧,就掛了手機。過了一會,雪梅感到無所事事,想起哥哥雪清要來的,怎麼還沒來?打哥哥手機,雪清說馬上到。又過了一陣子,有人敲門。雪梅開門一看,是秘書小胡,後面跟著哥哥。雪清繞過小胡,走進妹妹的辦公室東張西望。「到底是縣長的辦公室啊,這麼大這麼漂亮。當了縣長連哥哥都不給隨便進門了,剛才辦公室問我找丁縣長有什麼事。這幫狗東西!我來看妹妹還要有什麼事!幸虧我還是個副鄉長呢,要是老農民,我看連大門都進不來了。」雪梅說,「那是規矩,你計較他們幹什麼。他們也沒辦法的。」雪清坐到沙發上。雪梅也就不好再坐到辦公桌邊了,轉過去跟哥哥坐到一起。「哥,我從學校一步踏進官場,什麼都不懂,你可要多教我多幫我啊!」雪清說,「咱們家裡你最有福氣,從小不受罪,長大了兩張卷子把你送到副縣長位子上,有你享不盡的福了。但你不說我也想告訴你,官場上也不是那麼好呆的,好好的一個人一進入官場就變味了。你看你哥我為什麼上不去,就是因為我還沒變味。我要像王啟明那個混蛋那樣,我也早上去了。他他媽的有什麼能耐,不就會瞎忽悠,瞎跑瞎送嗎?哎,官場上就吃他那一套。」雪梅起身去把門關死,回頭來說,「我看王縣長挺好挺有水準。」雪清說,「你對他有我瞭解得多嗎?他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他那張嘴臉,一副政客形象,錯不了。不過,那小子有野心。早就制定了個人奮鬥五年計劃,你聽說過吧,噢,沒聽說。他要五年一大步向前跨,打算幹到省長,再往上他也不敢想了。不過,這些年居然讓他一步步地實現了。聽起來奇怪吧?但他什麼路子上去的,我還不一清二楚嗎。他爸他媽那倆老東西早成廢人了,幫不了他。他小子也明白得很。他靠的是省裡一個部門的同學,就那麼一點關係。但是這傢伙膽子大,敢送。逢年過節就往省裡跑。哎呀,雪梅呀,你以為都是像你一樣憑真本事考上來做官的,有多少人是跑出來送出來的。什麼潛規則?潛規則就是一個字:錢。光跑不送,誰睬你呀。人現在多現實呀。」雪梅笑了笑說,「哥,你今天沒喝酒吧?」雪清說,「沒喝。你以為我喝了酒就會胡鬧是不是,我就看不慣現在官場那一套。我這幾年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要求提拔我,只要求調進市里,哪怕縣裡,當個辦事員都行,不想再在鄉下活受罪了,結果沒人理我。王啟明是小舅子,可他一點人事不幹,撒手不管我。怕誤了他前程。咱媽,你知道的,也不想問我的事。當然,你說得對,我不要指望別人。但是我不想去送禮。我丟不起那份人。」雪梅說,「那你打算怎麼辦?」雪清說,「現在你來了,我看到出頭之日了。你不幫哥一把,哥就死在鄉下了。」雪梅歎口氣說,「我會幫的,但得等我熟悉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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