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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紅楓湖三個字,是銘刻在穀川心上的。那裡有他的苦難和夢想,有他的歡樂和初戀。

  人生無常。彈指一揮間,二十多年過去了,穀川就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回到楓妹身邊。穀川深知,自己沒有履行當年對楓妹的承諾,沒有在楓葉紅了的時候,騎著高頭大馬,回到故鄉,與等候在山梁楓王樹下的楓妹相會,然後雙雙離開大山,到城裡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匆匆一別二十多年,在自己人生的低潮,在經歷重大挫折的落魄之際,穀川落葉歸根,就要回到日牽夢繞的故鄉,回到楓妹的身邊……

  "谷省長,我們繼續往前走嗎?"蘇詩茵感覺出穀川情緒的波動,但不知究竟。

  "走,登高遠望。"穀川說。

  沿溪而上,就是一座小山。也許真的是話長路短,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登上了山頂。

  舉目四望,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的,像幾筆淡墨抹在天邊。朗朗天空,陣陣山風,頓時,谷川和蘇詩茵心中的憂悶一掃而光,心曠神怡起來。

  也許是環境的影響,也許是"話療"的結果,蘇詩茵發現,穀川已經從沮喪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一個從容、堅毅、活力的穀川復活了。大有指點江山、氣吞乾坤的豪邁氣勢。

  蘇詩茵很欣慰,也很有成就感。注視著眼前這位心儀已久的男人,如欣賞一幅高山流水的圖畫。

  也許是興致所至,穀川提議順著山的另一面下山。山腰是一條盤山公路,如一條蜿蜒盤旋的臥龍,一盤又一盤地繞過層層山巒。

  下到盤山公路後,谷川和蘇詩茵來到一片綠蔭下,坐在一塊巨石上休息。樹葉的隙縫,把陽光篩下來,點點碎銀般鋪在幽綠的青苔上。四周一片靜謐,沒有風吼,沒有林濤,沒有鳥噪,一如仙境。

  突然,一陣警笛聲由遠及近傳來。

  很快,一輛由警車開道的車隊,呼嘯而過。受刺耳的警笛聲驚嚇,穀川猛地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蘇詩茵也花容失色,急著往穀川的身後藏。車隊掀起的塵土排山倒海襲來,頃刻間把他們二人吞沒了。待飛揚的塵土散去,谷川和蘇詩茵二人已成了泥塑雕像。

  穀川吐著嘴裡的泥塵,深惡痛絕地朝著早已消失的車隊方向舉了舉拳頭。

  蘇詩茵拍著頭髮上的塵土,意味深長地說道:"怎麼,不習慣了?以前,你谷省長出巡,不也是這樣的陣勢?"

  穀川哭笑不得,尷尬地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古往今來,中國的官都非常注重排場,把官威和權力緊密地連在一起,似乎是放下官架子,就無法行使權力,無法施政。"蘇詩茵感慨道。

  穀川點了點頭。

  見穀川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蘇詩茵說:"走,找小溪去。"

  "什麼?你還有這般閒情逸致?"穀川有些不解。

  "現在我怎麼會有什麼閒情雅興?我是想儘快恢復我們的本來面目。"蘇詩茵說著,扯著穀川的手就往山下走。

  谷川明白了,原來,蘇詩茵是想找到水,清洗滿臉的塵土。

  因條件所限,只能大致對面部進行簡單清理。結果,自然無法盡如人意。站在清清小溪邊,谷川和蘇詩茵面面相覷。

  "我們回去吧,黃畋不見我們的蹤影,一定等急了。"蘇詩茵說。

  "好吧,回去晚了,護士小姐也會追究的。"穀川心有餘悸。

  返回的路上,心中憤憤不平的穀川,一吐為快:"烏紗加頂,官威自生。中國是個官本位的國度,做官是人們的最高追求,幾千年封建吏制,使百姓對官既崇拜又敬畏。因此一個人一旦加冕,他的頭上便會籠罩一層'威'的光環。這'威'是無形的,對老百姓卻有一種近似天然的震懾力,類似貓之於老鼠,總蘊含著相生相剋的味道。做官的依仗著官威,還要刻意營造官威。古時候做官出行要有儀仗,綾羅傘蓋,鳴鑼開道,營造的是威儀氣氛;官大人開堂審案也有講究。驚堂木一拍,兩廂衙役齊喊堂號,聲若沉雷,令人肅然,表現的也是做官的一種威嚴。現如今是領導視察,交通管制。即便縣委書記下鄉調研也要警車開道。還有微服私訪的嗎?官出門就要擺官威,一路浩浩蕩蕩的車隊,是工作、扶貧還是擾民?"

  穀川很坦誠地吐露著內心的感受,淋漓盡致地表述自己的好惡。

  蘇詩茵注視著穀川,傾聽著他的慷慨陳詞。

  "怎麼,我這是謬論嗎?"穀川問。

  "不,很精闢。我想知道,此番高論,是屬於幡然醒悟所得?"

  "你認為,原來的我膚淺嗎?"

  "可是,你以前從未流露過點滴啊!"

  "過去……"

  "明白了,原來是視角的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不盡相同。"

  穀川說:"也不儘然。過去,因為位置和身份的原因,不方便表露自己內心的觀點。"

  蘇詩茵同情地看了穀川一眼,低頭趕路。同在官場高處,她理解身在高處的苦衷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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