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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那就是我,假如你不救我,幾周之後,我就會變成那個樣子。」他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

  我再度審視著這幅形神畢肖的速寫畫,那只駱駝的鼻息噴得老長,可見背上的貨物沉重之極,壓得它都有些舉步維艱了。

  「嗯,這是一隻大沙漠裡疲憊艱苦的駱駝不假,但你怎麼會變成它?請解釋一下。」一大清早就被這種沒頭沒腦的怪問題糾纏著,我的心情又一次感到壓抑起來。

  昨晚何東雷提到過要把貓科殺人獸的屍體送去解剖,在我看來,最該解剖研究的應該是狄薇才對。

  做為五角大樓的優秀間諜,她是怎樣從忠於組織、竭誠赴命的正常人轉變為一個操控「空氣之蟲」殺人的怪物的?她的「空氣之蟲」又是哪裡來的?難道她是梁舉的同謀,兩個人一直都在共同研究那些埃及典籍,而不是之前她自言自說的「替梁舉翻譯資料」?

  現代醫學研究雖然一直都在以突飛猛進之勢發展,但對於「人腦、思維」這一領域的探索始終都是空白,再先進的儀器都無法探知別人在想什麼。如果是我主持解剖工作,我會對狄薇的大腦、五臟做精細切片觀察,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細菌侵入了這些地方,從而導致了她的怪異言行。

  何東雷是名優秀的員警,卻不是醫學研究專家,當然不會想得這麼深,很容易將上述問題忽略掉。換了老杜在場的話,也許——

  我忽然有點懷念老杜了,畢竟他是西醫領域的天才,不必我提醒,就能完全想到這些。達措靈童能活到現在,亦是多虧了他的細心關照。

  「你沒有在專心聽我說?」司徒守一下子站起來,滿臉通紅,一直延伸到額頭上。

  我的確有些分心,而且現在最想打電話給何東雷,提醒他解剖的注意事項,然後不必浪費許多警力在我這邊。

  「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伏白度教授的確變成了一隻老鷹,一直被關在埃及國家動物園的飛禽籠子裡,直到上個月才去世。這一次如果沒有人能救我,我會變成駱駝,古古怪怪地度過下半生。沈先生,不要以為我在信口雌黃地亂說,一切都是有根有據的,伏白度變為老鷹後,我還親自跟他交談過。那群人……那群人將蟲子植入普通人體內,然後被試驗者會變成各種動物……」他激動地大吼大叫起來,雙手握拳,在書桌上拼命敲打著。

  「司徒,冷靜一點。」我霍的伸出右掌,壓住他的左肩,發力一按,逼得他重新回到座位上。

  他定了定神,驀的雙掌捂臉,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你剛剛提到『蟲子』,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等他平靜下來,我心平氣和地繼續提問。

  伏白度是歐洲催眠術圈子裡的名人,經常出入各國政要的私人宴會做即興表演,屬於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的人物。關於他的失蹤,媒體上給出了最具說服力的答案是 「遇到了阿爾卑斯山雪崩」。不過司徒守提到的「變為老鷹」似乎更具震撼性,符合爆炸性新聞的關鍵要素,一旦爆料出去,報紙的銷量只怕會立刻翻倍。

  我一字一句地再次重複了自己的問題:「那是什麼蟲子?」

  「他們把蟲子叫做『空氣之蟲』,擁有來自古埃及巫術的神秘力量,能夠隨心所欲地改變人體基因。伏白度教授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遵從他們的命令,很快就會重蹈他的覆轍——」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哽咽著補充,「我,就是下一個倒楣的人。」

  我的心又一次下沉,「空氣之蟲」的話題簡直成了逃避不開的夢魘,剛剛在何東雷那邊放下,又被突然冒出的司徒守提了起來。

  「他們是什麼人?」我努力保持鎮定,以免影響司徒守的情緒。

  司徒開不急於回答我的問題,卻再次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塊雪白的真絲手帕和一面純銀雕花的鏡子,仔細地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是伊拉克人嗎?」我有一種奇特的預感,港島發生的連環殺戮事件都將與「保龍計畫」有關,包括「空氣之蟲」在內,都是伴隨著「十命孕婦」的現身而開始的。假如有人用這種東西來威脅司徒開的話,或多或少,都能跟紅龍的人馬扯上關係。

  「你有沒有聽說過催眠師的懷錶?」司徒開忽然抬頭,向我擠了擠眼睛,做出一個拙劣的微笑。那時候,我的目光已經被他手裡那面古意盎然的銀鏡吸引,幾度想轉頭移開視線,卻仿佛連脖頸都一起給膠著住了,無法挪動半分。

  懷錶是歷朝歷代催眠師的經典道具之一,它的錶針滴嗒聲和搖擺運動,是控制試驗者聽覺、視覺的最有效武器。所以,「催眠師的懷錶」這句話常常被用來代指催眠術的實施過程,看到懷錶時,試驗者已經無法擺脫被催眠的命運。

  「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把懷錶換成了這面京都美人鏡,效果比懷錶還要好。現在,你是不是很渴望看到鏡子的背面?」他把鏡子舉向我面前,我下意識地接住,緊緊地握在掌心裡。

  「你剛剛問我什麼?」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必須努力地支起耳朵才能聽清楚。

  「我想問的是——」我的腦子又進入了空空蕩蕩的狀態,那些話明明到了嘴邊卻忽的一下子消失,一個字都記不起來了。

  「想看,就把鏡子翻過來好了,相信你一定能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得意地笑著,捏著我的手腕,霍的一擰,光芒一閃,鏡子的背面立刻出現在我眼前。奇怪的是,背面仍舊是一面鏡子,清晰地照出了我的眉眼。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輕了許多,仿佛只要輕輕屈膝一躍,就能緩緩地飛起來一樣,但腦袋卻沉重得厲害,脖子更是麻木酸痛,無法發力,只能沉甸甸地垂著頭,繼續聽司徒守說話。

  「聽著,我只問你五個問題。第一個,從北極深寒冰窟裡撈到銅瓶、解救貓妖的是誰?」司徒守的聲音轟然響起,震得我的耳朵隱隱作痛。

  我思索了幾秒鐘,才緩慢地搖頭:「不知道。」

  「但你知道如何解除封印,不是嗎?是不是你將這秘密透露給了其他人,然後由對方進入北極圈,撈取銅瓶的?」他的話,慢慢勾起了我昨夜的那個夢。那男人說過,只要用人類的鮮血抹在所羅門王封印上,就可以破除封印的魔力,重還貓妖自由。

  「我知道解除封印的方法,但卻什麼都沒有做。」我老老實實地回答,眼皮越來越沉重,渴睡的感覺充斥了全身每一個細胞。

  「第三個問題,你是在哪裡找到『所羅門王之刃』的?還有一本很老的羊皮書,也跟那柄寶刀在一起嗎?」他的右手緩緩地壓在我的胸口正中,指尖移動著摸來摸去。

  這個問題弄得我有些發怔,因為我除了沈家的家傳飛刀外,很少動用其他門派的武器,特別是會帶來某些麻煩的東西。回家之前的那名司機說我懷中抱著彎刀,已經讓我感到非常困惑了。

  司徒守的手指動作忽然停止,上身後仰,側著頭仔細諦聽著。

  我只感到極度渴睡,恨不得下一秒鐘就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把一切大事小事都暫時拋開。他問的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混亂,絕不可能在我身上找到答案。

  「還有埋伏的幫手?」他翻了翻白眼珠,不屑地冷笑起來,立刻掏出電話撥了個號碼,低聲吩咐,「樓頂和小院四周有埋伏,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一起做掉,別留痕跡。現在我已經得手了,請總管進來吧。」

  我重重地打了個哈欠,腦袋昏昏沉沉的,已經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地向前一沖,額頭碰在桌面上,卻沒感覺到疼痛,就勢趴下,不再抬頭。

  如果樓外有人,就一定是何東雷派來實施監控的警員,我猜不透司徒守是什麼來路,竟然敢毫不在乎地黑白兩道通吃。司徒開生前癡迷於古玩,在秦磚漢瓦、唐彩宋畫裡浸淫半生,極少提到司徒守的情況,偏偏就是他這個很少露面的弟弟讓我栽了大跟頭。

  高明的催眠大師能用意念控制別人的思想,令對方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來,包括跳樓、自殘、上吊、撞車等等,警方的現場勘察人員對此類特殊事件束手無策,只能草草結案。就算事情沒有發展到這種地步,普通人被催眠久了,腦部神經也會留下後遺症,變得遲鈍木訥,甚至直接成為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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