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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我給過她很多時間、很多機會,這一次仍要多給她一些時間,但機會能不能掌握住,就要看天意安排了。你說,我這樣做,會不會對不起那些黃沙中艱難活著的人?她說過,再給她機會,她將會獲得無人可以阻止的永生不死。我暫且相信她這句話,等到她確信自己了卻了一切牽掛,再釋放銅瓶禁錮她。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耐心地等著。」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也不管我在不在聽。

  風沙平靜了些,我恍然發覺環繞著這座高臺竟然矗立著數以千計的金字塔,只不過塔身全部都是漆黑一片,與以前見過的土黃色金字塔迥然不同。遠處,一條銀白色的大河橫穿沙漠,一直向北,如同蜿蜒遊動的巨大銀蛇,蔚為壯觀。

  「她說,一俟『五重鬼樓』建成,重生計畫便再沒有阻礙了。也許她能成功,畢竟之前她屢次從輪回的裂縫中借機逃脫,超過了我之前遇到過的所有罪犯,希望這一次也會一樣。我老了、倦了,只要她獲得成功,徹底逃脫銅瓶封印,我也就得到最大的滿足了。其實,封印是有弱點的,你要不要聽一聽?」他轉過臉,面容異樣的嚴肅。

  假如他一定要把秘密洩露給那女人知道,我就成了兩人間的唯一聯繫通道。

  我沉默地搖頭,遠眺尼羅河方向,竭盡全力地辨認著高臺所在的方位。貓妖是人類公敵,應當被牢牢地禁錮起來,免得為害人間。

  「真的不想聽?其實破壞封印的方法非常簡單,只要將人類的熱血塗在上面,封印的力量就會自動消失——」

  「沈南,沈南,快醒醒,快醒醒!」有人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把我從昏睡中喚醒。

  那是何東雷的聲音,我慢慢睜開眼,他的臉那麼近地貼過來,五官面目都被過度的焦灼弄得扭曲變形了。

  「喂,你到底有沒有事?別妨礙我們工作好不好?」看到我醒過來,他臉上的表情一瞬間重新變得冷淡,身子也縮了回去。

  我躺在草坪上,不遠處就是狄薇的小樓,這裡沒有黑色金字塔,更沒有所羅門王和貓妖的封印之戰。警員們垂頭喪氣地聚攏在四周,顯然今晚的行動遭受了空前的巨大挫敗,非但一無所獲,更賠上了好幾個警員的性命。

  「我只是有些累了,不好意思。」我硬撐著站起來,心口的劇痛時斷時續,令我無法順暢呼吸。

  「你們幾個,送沈先生回家。其餘人再次清查現場,看那只怪貓死在哪裡了,我就不信它中了那麼多子彈,還能生生逃到天上去?」何東雷大聲吼叫著,以圖提起警員們的士氣。面對突發事件時,假如帶隊的長官不能迅速調整心理狀態,丟開失敗的陰影,整隊人的情緒就都糟糕透了。看得出,他不想就此收隊放棄,更不甘心這種兩手空空的失敗。

  三名警員攙起我,走到距離小樓百步遠的主路上,然後用對講機呼叫來了一輛警車,準備送我回家。

  「我昏迷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怪事?」我問領頭的小隊長。

  「我們找不到那怪貓的屍體,何長官氣得都要發瘋了,算上剛剛佈置下的這道搜索命令,他已經是第五次下令徹查這片樓群。兄弟們累了一夜,總得有個休息的時候吧?」小隊長拉開門,憤憤不平地上車,對何東雷的不滿溢於言表。

  「它就在那棵最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上——」我向小樓西面指了指,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正在夜色裡搖曳婆娑著,平伸出來的兩根巨大枝丫,詭異地橫壓在小樓頂上。

  「什麼?」小隊長一怔,剛剛掏出的車子鑰匙嘩啦一聲掉在座位上。

  「那裡是它的巢穴,現在,它已經徹底死了,不會再傷到任何人。」我提高了聲音,腦海中浮現出一幅清晰的畫面,那只殺人獸的四爪死死地插在樹幹裡,渾身上下共有九個傷口,都在不停地向下滴血,打濕了梧桐樹的葉子。

  「可是……可是你一直都處在昏迷之中,怎麼能知道它在哪裡?」小隊長的右手緩緩地探向腰間的手槍,同時向另外兩人發出了警戒手勢。

  我不明白那幅畫面是如何出現的,甚至之前自己都沒注意到那棵大樹,只是一邊走一邊專心回憶著自己做過的怪夢。

  「呼叫何長官,這裡出現了一些新情況。」小隊長砰的一聲關門,隔著車窗玻璃,死死地盯住我。

  我走向路邊的休閒椅,坦然鎮定地坐下,等待何東雷趕過來,並且再度梳理著自己的夢境。校園再度恢復了寧靜,被警員們驚動的師生都熄燈睡了,懶得理會這邊的手電筒光柱。時間會沖淡每個人的記憶,相信狄薇的死也會漸漸被人遺忘,就像從前的梁舉一樣。

  相比這些現實中的新聞,人們似乎更願意記住遠古時期發生過的神話,譬如所羅門王、貓妖、天帝神佛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代代流傳並且添油加醋,越來越演變得精彩紛呈。

  「我看到的那男人和女人,又曾經演繹了什麼樣的傳奇故事呢?」漸漸的,我發覺自己似乎感染到了蘊藏在那個男人身體裡的哀傷,對前途和未來充滿了迷惘。當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的時候,我根本無力改變什麼,只是眼睜睜看著,沉默地接受一切結果。

  五分鐘後,何東雷飛奔而來,鐵青著臉站在我的身前。

  「還好,你沒有如臨大敵一樣拔槍指著我,總算給我一些面子。」我努力裝出笑臉,平靜地望著他,準備據實回答一切懷疑和指責。

  何東雷開口之前,首先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只怪貓果真就在樹頂上,爪縫上還帶著警員身上的血肉。它在樹幹上掏出了一個洞,裡面胡亂丟著一些嚼不碎的戒指、手鏈之類的金銀飾品,可見梁舉並非是它獵殺的最後一個。剛才,我已經命令警員將它的屍體送回去解剖,以確定這種生物的出身來歷。」

  我點點頭,保持沉默,不想立刻打斷他。有黎文政的遭遇在先,我不信何東雷對貓科殺人獸的存在一無所知,他們之間應該有密切的資訊交流,黎文政知道的,他一定會瞭解得清清楚楚。

  「問題是,你沒有參與搜索,怎麼會一下子指出它的下落。那個洞非常隱蔽,爬樹的警員搜索到第二遍才找到洞口——沈南,我不相信你有那麼強悍的觀察力,這種現場勘察報告遞上去,上面也不會有人相信的,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說到最後,何東雷的目光中隱約閃現著絕望的光芒,似乎已經把我看作異端妖孽。

  「沒有理由,大概是一種突如其來的預感吧,信不信由你。我現在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不過臨走之前還得提醒你,讓老杜好好照看任我笑和達措靈童,千萬不能想當然地給他們服用現代化西藥。這兩個人腦子裡藏著太多重要資料,死掉任何一個,都是警方的巨大損失。」

  我無法解釋更多,就像當時在梁舉慘死的現場無法給警方提供幫助一樣。有些事情只可意會,無法言傳,只能看對方的理解能力如何了。

  何東雷想要說什麼,卻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就這樣吧?不必興師動眾地用警車送我,再會。」我疲憊地起身,一個人走向中醫大後門,不再理會悄悄跟在後面的警員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就算他們一直跟蹤我回家,再加上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控,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結論。

  「狄薇、空氣之蟲、殺人獸、梁舉、十命孕婦雅蕾莎、葉溪——這些元素是通過一條怎樣的線索聯繫在一起的?當死亡事件演化到僅剩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或許謎底就要水落石出了,是這樣嗎?」

  在計程車裡,我對著後視鏡中隱約閃現的兩輛警車,自我解嘲地微笑著。目前只有雅蕾莎和葉溪還活著,她們兩個誰會成為解開謎底的最後一把鑰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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